自恋和自贱是人类很有意思的两种心理状态。一字之差,两者内涵却截然相反,并且还很有可能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说到自恋,大家自然会想到古西腊神话中的那个在水边迷恋上自己的倒影的美少年那喀索斯。他痴狂地爱上了自己,每天茶饭不思,憔悴而死,变成了一朵花,后人称之为水仙花。那喀索斯成为自恋者的代言人,心理学上也就把自恋行为称为“那喀索斯现象”
有时不禁遐想,古代人思维同我们现代人相比,似乎更倾向于形象。而又不得不承认用形象来描述事理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这会留给人更多的想象和更多的解读。
有时又不免痴想,无论国外还是我们中国,古老的传说借助具体有形的形象多少把人类的各种品性大体勾画出来了。这生长在水边的“顾影自怜”“孤芳自赏”冷艳的水仙花,与那些自恋自爱的人还真相似,你大可生发无限的联想。也由此证明古人的想象力决不比现代人逊色。
那么古人又何以杜撰出这样的神话,我想当是古代人群已经发现人类的普遍缺点,并且认为这种缺点是极不利于自身个性发展,也会影响或伤害他人乃至种族,是极其不良的心理品质。为了人类能健康长久的在这个星球上生存,我们人类的祖先大概认为很有必要编出很多浅显的有寓言意味的故事,来作为人类生存指南吧。
其实,人多少都有点自恋的情节。比如面对众人目光,男人们总要下意识地推推眼镜或拉正领带;而女人在无人处总会悄悄打开化妆盒,仔细修补上缺损的彩妆。这些属于通常的情形,人们都容易理解。
但是,像那喀索斯那样过分的热爱自己,过分在意自己的感受,全然没有了别人,一切以自我中心,那就患上了严重的自恋症。我们可以据此到历史中搜索,而这往往还是很有趣味的事情。
如此说来,中国历史上的隋炀帝应当就是帝王中典型的自恋者,在风雨飘摇的政局下,竟三次下扬州,自知大势已去,反而变本加厉地饮酒作乐。很有意思的是,他时常对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无限爱怜,有一天他终于对萧后说:好头颈,不知将来谁会砍掉它。当然,大概老贼宇文化及也惋惜这个俊美的头颅,采用了缢杀方式,结束这个空有皮囊的醉生梦死的天子。
而在西方,那留下“在我死后,那管洪水滔天”这句名言的法王路易十五,大概也属于这类自恋者。他把人生理解为只为一己的荣华富贵,而穷奢极欲,无视他人死活。
至于历史上,那些出卖国家、投敌背友、罗织罪名、摧残同类的自恋狂更是多如牛毛。而这类手握权柄的人物一旦有自恋情节正是对人类自身的灭绝。正如近世的几次世界大战的发动者,恰恰正是有着严重的“那喀索斯情节”
也可见,古老先民编构的那喀索斯故事大有谶纬之意的。
在我们通常人生里,特别是为人修养方面,来醒察自恋的危害也许更切乎现实意义。
有自恋心理的人,总会对自己无限欣赏,处处认为自己高人一筹。总会寻找自己的某一小点的长处把对方比下去,一旦自己毫无优势又嫉妒乃至陷害对方。
曹丕还就知识阶层的自恋现象,总结出“文人相轻,自古亦然”的结论。据说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且不必说战国时期的“孙庞斗智”也无须考证那则马季长嫉妒弟子郑康成的故事真实性。就说旷达一生的苏轼吧。他曾经嘲笑自己门生黄山谷的字如“枯蛇挂树”而山谷则嘲笑东坡的字如“石压蛤蟆”其实单就书法而言他们同属于宋代四大家,苏以融隶草于一体,黄瘦硬见长。因为同一个故事可以允许不同角度来解读,所以这则向来作为雅趣笑话的故事,也多少透视出人都喜欢以自己的喜好来判断事物、衡量他人的自恋情感。
当然,人一旦只欣赏镜子中的自己,也就不会在意别人;抑或如白雪公主里的那个皇后,看不得别人比自己更美,而设法去毁灭。
更有意思的要算明代那个会写诗的和尚——释普荷,他曾经写了一首诗禅篇:“太白子美皆俗子,知有神仙佛不齿。千古诗中若无禅,雅颂无颜国风死。惟我创知风即禅,今为绝代剖其传。禅而无禅便是诗,诗而无诗禅俨然。从此作诗莫草草,老僧要把诗魔扫,哪怕眼枯须皓皓。一生操觚壮而老,不知活句非至宝。吁嗟至宝声韵长,洪钟扣罢独泱泱。君不见,严沧浪。”
有时不免发笑,这普荷老僧立志“一生操觚”“扫诗魔”该不是一时顿悟,反而走了魔道。那么何以见得世代公认的“诗仙”、“诗圣”在他眼里竟都成了流俗。
可见,一旦对自我产生无限的恋情,就会连身上的疮疤也看作艳若桃瓣,这当然是不好的心理状态。
其实,生活中那些渴望持久的被别人关注与赞美而每每制造出一些花边新闻的人,何尝不是患有了自恋的病症。这里无须去一一对号,否则也没有了趣味。
而自贱,则是常说的“自轻自贱”是一种自我贬损的人格状态。它能使人尊严缺失或者斗志消弭,是极其危害的心理品质。
鲁迅笔下阿q认为自己是第一个自轻自贱。自己被打了,还要自己骂自己,甚至自己打自己等于打了别人。这种荒谬的心理逻辑正是概括了人性中与自恋截然不同的另一病态心理。
在生活中,那些不惜出卖人格,浑身充满奴性的人自然是典型的自贱下作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要格外引起注意的是,那种一旦碰壁便自我毁弃、自我沉沦的自贱心理,在我们大部分人的身上普遍存在。
就读书人而言,每每自嘲“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尽管自嘲还不等同自贱,但多少透露一些自贱信息。只要阅读儒林外史,也就不难发现读书人的普遍患有严重的自贱心理。
可能有人说那是古代,而今天缺乏社会经验的书生们,面对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时,又何尝没有自轻自贱的心理状态呢。
自恋和自贱尽管内涵相差甚大,但两者仅差一步之遥。自恋者往往又是自贱者。
且不说那同时染上自恋和自贱等综合病症的作品人物阿q,也不说那一度彷徨困苦的哈姆莱特,更无须到历史长河中回视。单就知识阶层来看,也就很普遍。
读书人往往会同时患有这两种病症。每每稍有成就自感舍我其谁、目空一切;而一旦失意又每每借酒消愁,捶胸顿足,哀叹不已,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在现实生活中,这似乎是普遍的情形。
所以,莫如把自恋变成自信,因为自信是一种执着、一种信念,而不是像自恋那样迷信与盲目。莫如把自贱变成自知,自知就是理智评判自我,正确摆正自己位置;全然不像自恋那样把自己看的过高,也不像自贱那样把自己看的过低。
总之,面对困难要有“一蓑风雨任平生”的豁达,面对功利多一点“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超脱。更要时时告戒自己:“不要自恋,更不能自贱;而要拥有一份宁静的平常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