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宏亮的婴儿哭声传遍了整个房间,躺卧在床上的少妇终得免除历经了一整夜的苦痛,也总算放下悬宕着的一颗心,这孩子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恭喜少奶奶!是个男孩呢!龙家终于有后了!”产婆高兴的将洗净过后的婴儿交给少妇,吩咐旁边一个丫环出房去报喜讯。
在乍见仍红皱得像小猴子的小小身躯时,少妇不禁再度淌下泪水,这是她的儿啊!
想起她的夫君,硬是强撑着极需休息的身体,她沙哑的问道:“少少爷呢?”
原本脸上均挂着喜悦笑容的产婆与婢女们,一听她的问话全像被定住似的僵住了表情。
“他不在外面吗?”她好累,但她更想让他看看他的儿子,他会高兴吧?他有儿子了。
“衣岚!”欢欣的声音随着开门声踏入“我的好媳妇,真是太辛苦你了!”一个雍容的中年贵妇慈蔼的走近床铺,一看见她身畔的稚儿,她高兴得抱起婴儿喜极而泣“多漂亮的孩子呀!是个男孩吧!啊!真是感谢老天,龙家有后了!”
“娘”少妇湿润的大眼中满含企盼渴望,细若蚊蚋的声音仍坚持问道:“尚?呢?”
“他”中年贵妇先是僵了僵,然后立即恢复镇定的说道:“他在外面。”
“他也很想早一点看看你们母子,但你知道他是个大男人,不能随便进到女人生孩子的房里,我看你先好好休息,我将孩子抱出去给他看,等你好点了,我就叫他进来看你”“他在外面?”少妇的眼眸已经不堪倦意的微微阖上,心情稍稍放松之后,她想可以先睡一下了。
“是啊,他就在外面,你就别再担心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随着中年贵妇的说话声,床上的人儿终于放松的睡了,中年贵妇怜惜的望一眼少妇,不由自主发出叹息,房内的其他女眷互看一眼,也跟着摇了摇头,轻叹出声。
“我们先出去吧,让衣岚好好休息。”中年贵妇轻声说道,抱着婴儿转身踏出房门,她要让老爷也看看他们好不容易盼得的孙子。
房内的人陆续步出,但仍留有两个丫环尚在收拾一些物品,其中一个忍不住说:“少爷也真是的,少奶奶生孩子时还不待在家陪她”
“嘘!”另一个急急打断她:“你小声点,小心少奶奶会听到!”
最先说话的丫环小心的望向床上沉静的身影“不会啦,你没看少奶奶累了大半夜,现在一定睡得极沉了。”两人收好棉布后就捧起脸盆准备离去。
“不管如何,我们做人家下人的要多注意些,别在少奶奶面前说了什么会让她伤心的”
她的话被不平的声音打断:“我实在替少奶奶叫屈,你看少奶奶人这么美又这么温柔,少爷却还是忘不了叶绫少奶奶,对少奶奶总是不闻不问,连这时候都仍只知出门工作,把少奶奶撇下”
丫环的声音又变远了,随着关门声便完全被隔绝在外,房内剩下满室的宁静与孤寂。
床上的少妇其实并未沉睡,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她的肉体很疲惫,但在尚未见到他之前,她怎么都无法安睡,但她现在知道了,他是不会来看她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仍旧必须单独度过所有黑夜白天,就像平常那样独自一个人。
夏葵睁开眼睛。
“啊,生孩子啦?真快”
她用力打了个哈欠,踢开薄被起身下床,对于这出连续剧般的梦境,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几天以来几乎天天都会播映同出剧码但不同场景的片段,情节不外乎女主角做了什么什么,但男主角一律视而不见,然后女主角就很伤心很伤心,哭湿了好几条被单却也无能为力。
夏葵穿着松垮垮的棉质t恤和短裤,随手抓过一条毛巾,披散着一头乱发,有些邋遢的走进浴室。
对于剧中男女主角的长相压根儿就是龙玄骥和她的翻版这一点,她实在有话想说“我是不晓得那个‘男猪脚’的个性和龙玄骥一不一样啦!但那个女孩子去!那样像什么话?完全不敢争取她的权利,一迳默默承受所有男方的忽视,然后一个人偷偷掉泪,一个人这想那想、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外加钻牛角尖,去!真是够笨的了!”她奋力的刷着牙,边刷边絮叨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模糊话语。
她现在已经对头先几次伴随梦境出现的征状有了免疫力,在隔天依然可以精神抖擞的过完一整天,不会再因睡眠不足而呈现太阳光下的猫头鹰状态,其秘诀很简单增加睡眠时间。
刷完牙开始洗脸,挤出洗面乳在手心搓了搓,想起原本她还以为,她和梦境中的那个女孩子存有什么奇异的关联,但后来发现她们的个性就像西瓜和小玉外表相同,里面却是完全不同颜色的品种。她们最大的不同在于梦中女子是那种想得很多,却不晓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人,因而使“男猪脚”无视于她这个人的存在;而她自己大概就是所谓“思考与动作呈直线作用”的人,绝不会为难自己想太多,但如果想到了什么就会去做,即使跌撞得头破血流仍不肯放弃的坦克车类型。
“不过,人家都生孩子了,我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呢?算了,没差,反正我也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冲去脸上的泡沫,用毛巾抹净最后一滴水珠,她容光焕发的步出浴室。
夏葵在龙韬去找龙玄骥那天之后,又连续去了几天,每天照例与他展开时而火爆、时而温和的对话,她绞尽脑汁对他晓以大义外加威胁利诱,但他却如不动明王似的依然杵在公司,教她的耐性面临空前绝后的大考验。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带他回去,因为明天她就开学了,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所以即使必须敲昏他才能拖他回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夏葵坐在总裁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安分的等着龙玄骥下班,今天她早到了,而且没带晚餐来,龙玄骥除了在她进门时曾抬头看她一眼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她并不介意,反正好戏在后头嘛,昨天她已经想好一堆要他回家的说词,打定主意非打开他的心结不可,她满腔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情怀清楚的表现在脸上,只差没有真的带木棒和麻袋来敲昏他将他包捆回家了。
忽然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龙玄骥唤了声进来之后,龙玄骥的秘书端着两杯咖啡进入,轻巧的将其中一杯放在龙玄骥的办公桌上,倾慕的美眸直盯着龙玄骥,但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仍专注的翻阅文件,让夏葵深切体会到他的“工作热耽”
夏葵的眼光定在女秘书将咖啡放到龙玄骥桌上时的画面,她进办公室之前两人已打过照面,虽疑惑她的身份,但女秘书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端咖啡给她时礼貌的笑着,只是眼里的探索意味仍然很浓,一直到女秘书出去后,夏葵仍然深思着那画面给她的感觉,像是她也曾那般注视过龙玄骥。
“你的秘书很喜欢你呢!”夏葵推开她其实很讨厌喝的咖啡,点点头作出结论。
龙玄骥像她根本没说过那句话似的说:“今天我会跟你回去。”然后他还是埋首在文件中,对夏葵不理不睬。
其实在心里,他很庆幸她一直不放弃的来找他,因为他尚不知该如何踏进那个存有太多挚爱妻子的回忆,及有个怨恨他的儿子的地方,而这几天的犹豫不定在她持续的紧迫盯人之后逐渐飞散消失。他知道明天她就要开学了,而且看她今天特别坚持的神情,他知道他再不能逃避下去了。
夏葵愣了愣,却也迅速的接受他的妥协,反正不论原因为何,他想通了就好。
扬起笑,眼光落在龙玄骥工作时的侧影上,从初见他至今,穿在他身上的总是一件合身的深色西服,深刻而坚毅的面容上永远藏着一抹忧伤,宽阔的身躯骄傲的挺直着,就像不愿让凡尘俗世的一切打垮他。他的容貌不似龙青骥的阴柔之美,也非龙赤骥炫惑人心的狂野,他肃穆沉稳的神情是最严谨的修士,以一贯的虔诚与信念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与最初他给她的印象有明显的不同她当时看到的是他的保护伪装,而现在她看见了两层盔甲下的脆弱身形。
一条无形的细弦不着痕迹的缠上她的心肺,缓慢却坚定的缩紧
一缕模糊的记忆飘进她的脑海,是那个古代女子望着她夫婿的情景
一滴开关似的水珠坠落心湖,在上头荡开涟漪,某种感情随之决堤,仿佛仿佛她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一种超脱时空的渗透感觉吞没了她,肉体被某种意识占领,灵魂像走进漫天大雾中分辨不出过去与未来的方向,隐隐约约有一盏光亮在前方呼唤她,她茫然的向前走去。
“你要做什么?”龙玄骥抓住夏葵伸向他面颊的手,抬头看向她“你”才出口一个字就无声息,她脸上的困惑与悲伤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但说是不曾见过却为何让他自胸臆中燃起一簇复杂但绝对的歉意,烧疼了他的心肺。现在的她脆弱而哀凄,迷茫的眼神像在乞求他的抚慰,许多画面闪过他的脑海,是他曾作过的梦,但这次是清晰的放映着。
他不自觉的低语:“对不起”
被他握住的手感觉他放松了力道,坚持往他脸上探去,在触到他肌肤的那一瞬间“啊!”一声乌鸦叫唤回两人的神智,夏葵高举双手瞪大眼看着距离她不到一臂距离的龙玄骥,他也正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两人就这么愣愣的对视。
她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吗?刚才的记忆是一阵雾似的白,只隐约知道她似乎变成了她老梦到的那个古代女子,但她确定她不会梦游,为什么她会从坐在沙发变成站到他身边?她的手还去碰他的脸天啊,大白天就神志不清会不会是更年期的征兆?呸呸呸,她才二十出头,怎么会是更年期?
快速转了转眼珠,仍高举双手的夏葵瞪着龙玄骥的眼睛道:“从来没吃过樱桃的姐夫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连续吃了十几颗后说道:‘我终于知道华盛顿为什么要砍倒樱桃树了。’”
一阵沉默。
退开一些距离的龙玄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看着她。
“哈哈,”她的笑容是烤得过焦的吐司,又干又硬外加有点难看“不好笑,是吧?”
龙玄骥在明白她是想借说笑话来打破僵局的时候差点失笑,微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发现夏葵仍是高举着双手,背脊像顶了根竹子般僵直,脸色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看着他,他微微笑着“你可以放下双手了。”是的,她的确成功的打破了僵局,还有他心里防御着她的一面墙。
略抬头看见自己仍高举的双手,赶紧放下“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你不记得了?”他微感诧异的问道,得到夏葵的尴尬一笑。
他搜索了下她的容颜,拿起桌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公事包,又拿了个包装过的盒子,夏葵认出那是她要龙玄骥带回送龙韬的礼物之一“我们先回去吧。”龙玄骥说着步向门口。
夏葵跟在他身后,疑惑的问道:“你没有其他东西要带回去吗?”
龙玄骥打开门让她先行,夏葵站在门口中央摆正脸说道:“我先声明,我不管你还有什么近乡情怯的想法,你今天回家后,我就绝不会再让你住到这里来,听懂了吗?”
龙玄骥看她一眼,心里涌出暖意为她理解他的不安,但他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门外的秘书与助理震惊的瞪大了眼,龙玄骥在经过他们时交代了一些公事。
“总裁,你要回家?”女秘书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三年多来一直把办公室当家的人突然要回家,怎不令她惊诧?而今天来找总裁的女子是谁?为何总裁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龙玄骥没有回答秘书的话,倒是身旁的夏葵大方的说了:“对!他要回家,而且会每天回家。”
“我刚才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吧?”夏葵在电梯里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这是她此刻唯一在意的事。
“你经常有类似方才的情况出现吗?”龙玄骥不答反问,神情肃然。
夏葵搔了搔头,一会儿后开口道:“既然你提起,我就从头说了。最近我老作梦梦到两个人,从服装看来应是以前的古人,但那面容跟你我一模一样,大概的情形是说,我嫁给了你,但因为你还深爱着去世的妻子,所以对我视而不见,而刚才的感觉很像是我变成了那个女的,你则变成那个男的。”夏葵一口气说完,电梯门刚好打开,她走出,发现龙玄骥还站在电梯内,脸色怪异。
果然是她!龙玄骥感觉像被雷殛,心悸得差点站不住脚,如果他刚才忆起的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只意谓着他亏欠过夏葵这个他该给予关心却一个被他忽略的妻子。
夏葵按住电梯钮,朝里头问道:“怎么了?该不会你也正好作过同样的梦吧?”
她有点想笑,如果龙玄骥也作过一样的梦,那他们肯定不是有心电感应,就是他们前世果真是夫妻,而且前世一定有些纠缠不清的恩怨,才会在今世还结为夫妻。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好笑,想她一辈子没算过命、没遇过鬼却突然碰到前世今生的体验,有点像是卓别林演了一辈子的默剧,却突然发现自己会说话般。她不是不信命运轮回,她只是比较相信自己,相信现在。
又好比前几天龙韬说过她一定会爱上龙玄骥的事,即使命中注定她会与他做夫妻,她也不认为她会在一开始时就对他动心动情,感情的事还是得靠双方不断沟通与妥协才能持久美好。虽然当初订下婚约时她的确没什么排斥的意念,但她不是那种会对人一见钟情的类型,无关经验问题,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能说天生性格如此,不会就是不会。
龙玄骥抬眼看进她眼里,那眼睛像承载了全世界的歉疚伤痛“是的,我与你有过相同的梦境。”
夏葵略拱眉“喔。”点点头“那你要出来了吗?我今天没骑机车,你得载我回去。”她用手比了下她的穿着,一袭绘有图腾的黄橙色系连身短裤与短靴,趁着她蜜色的肌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野性与活力。
夏葵无关痛痒的神态让他诧异又不解,他走出电梯皱眉道:“我说我们作了相同的梦。”
“我听到了,你的车在哪里?”电梯直达地下室的停车场,她走向停放车辆的空地。
“你不认为那是真的吗?”龙玄骥追到她面前挡住她有些急切的问道。
夏葵耸耸肩“那又如何?”
龙玄骥的眉蹙得更紧了,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道:“你难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夏葵看他一会儿,摊了摊手“好吧,既然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而且执意要我给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就算那个梦真的发生过,那也已经过去了。你如果觉得对我非常愧疚,说真的,我觉得满没意思的,而且我希望你不要一直逼自己一定要对我有所弥补,因为那毫无意义。”
她顿了顿“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梦中的那个女子与我大不相同,我认为那个女子已经是过去式了,看清楚,我是现在的我,我没她那么脆弱,别把我和她混淆了。”
她的这番话并没有减少他的愧疚感“你这么觉得?”
“又来了。”夏葵翻了一个白眼,很难将方才威严命令下属的他,因现在看起来像个迷路小孩的他相连在一起“你就真的对梦中的女子那么愧疚?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龙玄骥摇了摇头“都是一些片段,但那愧疚是一种感觉,我知道还有一些事是我没记起的。”
夏葵突然双手一拍夹住他的双颊,迫近他的脸厉声道:“你给我听清楚,我相信我也还没梦完所有的事,但在那之前,我们得过活,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好,那我要你就从现在起,别再委靡不振像背负了天底下所有的悲惨命运,你没有资格自怜,你有手有脚、没病没痛,真要愧疚到死或者提起精神做些什么全掌握在你手中。”
龙玄骥缓缓拉下她的手,希望她没有发现他在颤抖,她的肤触仍是不可思议的温暖且撩人。
“这我明白。”但难就难在他怕无法付出他所欠下的。
夏葵的特大音量让他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公共场所,已经有一些下班的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即使这里是主管阶级的停车处,但好奇心人皆有之,再继续站下去难保不会有人上前搭讪,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对外公开他与夏葵的关系。
“我们先离开吧。”他拉着她往他的车子走去,没发现身后的夏葵直瞪着他的后脑勺看。
坐上车后,夏葵绷着一张脸道:“你的表情说的是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她指控。
龙玄骥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后才道:“我会努力试着弥补给我多一点的时间吧。”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没有人知道他许下承诺需要多大的毅力。
夏葵不解的看他一眼,伸出手把他当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别说得这么咬牙切齿,也别一直曲解我的话,我不要你认为的弥补,对我而言,你能放开心胸,别老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中折磨自己,我就很高兴了。”这番话的内容听来是挺浪漫的,但如果加进夏葵慈蔼的表情嗯,像牛奶加酱油。
也幸好龙玄骥专心的开车,没看见夏葵“母爱真伟大”的神情,不然他绝不会因她的动作及言语而想起三天前她说过的,决定爱上他的话。混乱难解的思潮如浪花拍击他的心,他该为她彷若儿戏的决定感到担忧,但不该的心底那细微却针般难以忽略的感觉竟是高兴?
“啊,这里!”夏葵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停车,我要去买菜。”她指着路边一家大型生鲜超市喊着。
要抓住某人的心,一定要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在龙家人身上真是再好用不过,她要让龙玄骥和其他龙家人一样,对她的手艺上瘾。要他一起来超市就是要先摸清他喜欢吃些什么,才能“对症下葯”然后让他吃不惯其他地方的食物,嘿嘿,她不急,她会慢慢来,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让她儿子高唱“我的家庭真美好。”
在超市选焙时,龙玄骥一直在想着夏葵与罗绯露之间的不同,绯露自小就是千金小姐,是被保护在温室的娇嫩花朵,喜爱绘画与弹琴的她完全不谙厨艺,仙子似的飘渺气质教他神魂颠倒,只想一辈子将她放在胸怀呵疼珍爱。
罗绯露若是美丽娇弱的郁金香,那夏葵就是沙漠中的仙人掌坚韧,而且强悍。
开学第一天的早晨。
夏葵在龙青骥及龙赤骥那两只蝗虫将早餐劫掠殆尽之前,赶紧抢了一些将之带离餐厅,在庭院找到没有依她命令到场吃早餐的龙玄骥,他高大的身形正蹲踞在一群趴在树荫下的狗儿面前。那群曾是流浪犬的狗狗们在她办理好收养事宜的隔日就运抵龙园,当她看到龙韬和狗狗们玩在一起的模样时,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她知道他其实很高兴,觉得她之前的隐瞒总算有了收获。
夏葵远远就看见龙玄骥不太自然的姿势,疑惑的走近。
狈儿们察觉夏葵的到来,一只只爬起来高兴的朝她吠叫,龙玄骥站起转过身,看见是夏葵,立即将右手背到身后去。
“你在做什么啊?”她朝他喊道,因为才刚养,所以狗儿们全都被拴起来,但身处在一片此起彼落的犬吠声中,要听清楚说什么并不太容易。
龙玄骥微低下眼摇了摇头。
夏葵古怪的看着他,发现他看起来像经过一番激烈的运动,有些狼狈,她耸了耸肩将手里的自制饭团递塞进他胸前“拿好。”
龙玄骥用空着的左手捧住食物,当夏葵闪过他走向狗群的时候,他也跟着她转身,看着夏葵开心的和狗儿们玩在一起。
“吃早餐。”夏葵趁一个狗儿没舔她的空档抬起脸,指着他手里的食物对龙玄骥喊道。
玩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脚印及尘土,继而对狗儿下命令道:“安静。”
如果期望狗儿们会马上乖乖听话,那夏葵就可以去马戏班谋职了,所以她又下了几次命令,并加进几天来教导的手势,渐渐的,其中两三只狗开始安静下来,夏葵满意的笑笑,拉着龙玄骥走向草地另一边的水龙头清洗双手与脸蛋。
她边搂水泼脸边说道:“你拿的香肠太干硬了,他们是不会吃的。”
龙玄骥讶异的看她“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拿了什么吗?”
夏葵抬起布满水珠的脸,替他接下话,使力甩了甩头,用手背抹去剩余的水滴,她笑得得意,纤指顶在眼角边说道:“你忘了我的视力特好吗?”
龙玄骥神色怪异的看她一眼,转身欲走,夏葵拉住他“嘿,别这么小家子气嘛,我又不是在嘲笑你,你想和狗狗们交朋友很好呀,你可以找我或者儿子陪你对,说到这个,我问你,”她语气一转“你为什么不来吃早餐?”她仍拉着龙玄骥的手臂,边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边说话,但说到最后一句,她硬是拉他停住,将他转过身子正对着她。
龙玄骥没回答,也没正眼看她。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坏习惯?如果你遇到不想面对的事,就会下意识的逃避?”她瞪他。
龙玄骥咬咬牙,仍是不说话。
“这是不对的。你因为昨晚吃饭时儿子对你不理不睬,所以你就选择不去面对。”她指控。
龙玄骥像是无法忍受的又要转开身,夏葵自然是再次拉住他“你看!你又想逃避了!”
“对!”龙玄骥用力挥开她的手,爆出低吼:“我就是想逃避!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得着!”夏葵也吼“如果你是男子汉就勇敢一点,逃避只是增加你的不安而已,我不想看你继续这样痛苦下去!”
龙玄骥瞪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微仰头闭上眼睛,她一定不知道这些话对他而言是多么珍贵特别,从来没有人如此一针见血的指责他,更不会像她一样在骂他的同时又如此关心他。
他睁开眼看她,忧伤依然在他眼里盘桓不去,叹气似的低声道:“我不是不去吃早餐。”
胸口一阵紧,夏葵发觉自己真的很不喜欢看见他难过的神情“那不然是什么?”她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是”龙玄骥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我保证不会再无故缺席任何一餐。”
夏葵叉起腰“才刚说完你就又重蹈覆辙,你说你不是在逃避,不是不去吃早餐,却又说不出任何原因反驳,你究竟想怎么样嘛?”她的语气有点耍赖。
龙玄骥叹口气“你真想知道原因?”
“废话!”
他又叹了口气“好吧,小韬他很喜欢这群狗,”然后朝狗群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我想多和这些狗相处一下。”
夏葵想了想“这无法构成不去吃早餐的全部理由吧?”
龙玄骥微低了低头,抬起时脸上竟有一丝潮红“我小时候曾经被一只大狗咬过”他的呼吸有些不顺,眼睛转来转去不敢正对夏葵,仿佛他说的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所以你怕狗?”她的语气不含一丝嘲弄,了悟为什么方才当龙青骥和龙赤骥说到龙玄骥正在庭院中和狗玩时,会笑得像得了羊颠疯堂堂龙氏集团的总裁竟然怕狗,若被新闻记者知道,肯定会毫不客气的露出大白牙并将之收进笑话大全里了。
“对。”龙玄骥快速的看一眼夏葵,发现她正认真的等着他说下去,暗自松了一口气后道:“刚才是因为一直专注着与那些狗相处,所以忘了该去吃早餐而且,我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他简简单单一句“没有吃早餐习惯”的话,莫名的又让夏葵心口一阵难受。
好不容易说完整段话,他摊了摊手“就是这样。”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在龙玄骥迅速抽回前就已看清他手臂上有不少爪子的痕迹,衣服上头还沾了些狗毛,她温柔的笑了“真是辛苦你了。”
龙玄骥的眼神又怪异难解了起来“我该去上班了。”他语气稍嫌急促,迈开步伐就欲走开。
“等一下。”夏葵喊住他,促狭的看着他有些乱掉的发丝,突然伸长手,嚣张又过份的揉乱他的发,龙玄骥错愕的立即痹篇,夏葵开心的大笑。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另一个不好的习惯?你总是太过正经八百、一板一眼,连服装仪容都像是殡仪馆内的管理员,你真该好好放松自己一下。”夏葵笑得灿烂至极。
龙玄骥则再度说不出半个字。
他真的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每多与她相处一下就会多被她吸引一点,不论是她不娇柔造作的自然率真,还是很有个性却又大而化之的种种特质,都越来越令他放不开视线。
起初,她阳光般的气息让久蛰暗处的他不愿正视,想痹篇,却在潜意识里像沙漠旅人渴盼绿洲般,无法真正断了向她行去的意念。而随着她固执又强悍的侵略,他渐渐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甚至有几次从冥想中回过神时发现他思绪里的人影竟然是她。即使一再命令自己将她的身影逐出脑海,真实的她却也一次接一次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生活,对他颐指气使,逼得他不得不弃甲逃脱。
而更令他难以克制的是他想要她。
这欲念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已无法追溯,就像中了蛊毒,待发现时毒素已蔓延全身百骸,即使像她现在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及牛仔裤,即使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抹去水滴的动作,就会让他火热的想知道,她尝起来的味道是不是就像她给他的印象那般温暖撩人?更遑论是看着她笑,以及她的触碰。尤其是她的触碰。
然而,他也理智的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受她吸引都不可能会有结果,无论她的身体或灵魂,他都不能要因为他也给不起他自己的身体或灵魂。
既然给不起,就也不能要。
“妈!”龙韬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对着夏葵喊道:“我们该去学校了。”
笑声方歇的夏葵脸上仍挂着笑,回道:“好,你等我一下。”就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屋内。
“小韬。”龙玄骥唤住欲走向车库的儿子“你到新学校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龙韬偏头斜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有那必要吗?有你的私家侦探告诉你还不够吗?”
龙玄骥愣了愣,原来龙韬早就知道侦探的事“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马上停止他的工作。”
“那是你的事。”他又举步走离。
“我已经照你希望回松居住下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龙玄骥情急之下脱口说道。
他的话成功的使龙韬停住脚步,他缓缓回过身扬起一抹冷笑“你这是在向我索求施恩于我的代价吗?”
龙玄骥抑下心被碾压的感觉,放下身段说道:“我道歉,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回松居住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我只是希望我们父子不必再冷战下去了。”
龙韬转正了身子,加深冷笑“我们已经冷战一辈子了,我不介意再冷战另一辈子。”他勾了勾唇角,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龙玄骥蹙紧眉,龙韬多次谜样的话让他想起和夏葵共有的梦境,他和他们的梦境有关连吗?
正想问出口,夏葵的身影已从屋中翩然奔出,手中多了一个背包及一顶小型的安全帽“好了,走吧!”她背好背包将安全帽交给龙韬,和他一起向车库走去。
龙玄骥一惊,脚步追着夏葵问道:“你要骑机车送他上学?”
“当然啊!”夏葵边走边回答,还不忘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不行!”当然不行!交通那么乱是有目共睹的,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抗议无效。”他们已走进车库,夏葵戴好安全帽发动车子。
龙玄骥拉住了她“不行!我不答应!要去学校由司机接送就好!”夏葵看他一眼,扬起没人看得出的算计笑容“也负责接送放学吗?”
“当然。”
“儿子,你说呢?”她问向龙韬,笑容依然可掬。
“我无所谓。”他以前有时由司机接送,有时自己骑脚踏车或搭公车,完全视情况而定,他不是一个因养尊处优就什么都要靠别人的大少爷。
“那好。”夏葵将机车熄了火,脱下安全帽,对龙玄骥说道:“你大约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准备,快点,我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龙玄骥及龙韬皆会意了什么,但不甚确定,于是不约而同看向夏葵。
“有什么疑问吗?”夏葵是三个人中唯一脸上挂着笑容的人“你就是我们的司机呀!”若知道肯定会毫不客气的露出大白牙,并将之收进笑话大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