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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也不能遮蔽我使你不见,黑夜却如同白昼发亮;黑暗和光明,在你看都是一样。
    ——圣经
    在教堂里,我看到一个手捧圣经的孩子。黑色的眼睛,站在十字架下,往常牧师站的地方。她看一本破旧的圣经,一页一页翻过去,低声念着什么。
    我静静坐在下面,闭上双眼,听她咒语般的声音游荡在空旷的教堂里,一点一点穿透我的灵魂。“我若说,黑夜必定遮蔽我,我周围的亮光必成为黑夜。黑暗也不能遮蔽我使你不见,黑夜却如白昼发亮;黑暗和光明,在你看都是一样”我睁开眼睛,注意到阳光渐渐暗了下去。
    走出教堂,夕阳金色的余晖扑面而来,我本能地用手遮住双眼,相比教堂里阴暗的环境,外面虽已是傍晚,对我而言却依然如同白昼。我心里默念‘黑暗和光明,在你看都是一样。’那个孩子小声念的话,我知道,这是旧约全书诗篇第一百三十八篇大卫的诗。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教堂尖尖的屋顶,在广场上掠过一片斑驳的阴影,我抬起头仰望它们,直到天空彻底黑了下去。
    回到大房子里,按下电话的留言键,刚把自己扔到床上,小寓恼怒而惊恐的声音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小池你到底在哪?今天可是高考第一天,你想死吗还不来!”紧接着无数她重复的留言汹涌而来,我忙捂着耳朵按下停止键。我拿起电话拨通了她的号码。
    ——你找我。
    ——我现在去你家。
    不到二十分钟,小寓就带着两只兔子眼一脸平静地站在了我家门口。
    我们依然坐在令我心情舒畅的床上,她没有其它地方可坐,除了地板,因为我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我递给她一杯牛奶,然后等着她教训我。她说你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就是不想考了。她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就无语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小寓喝着牛奶不再说话,我们靠的紧紧的。我想起那个手捧圣经的孩子,于是对小寓说,不要担心我,我已经很大了。可是小寓的眼睛又红了,她是个灵巧的女孩儿,聪慧得虽然我没说她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她说你要爱惜自己,现实一点。我深深地点点头,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我不想再让她伤心,明天她还要考试呢,所以我只好做一个形体上的承诺,这样上帝听不见。
    早晨,我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读着这座房子里唯一的一本书。父母分开时,我只要了这座房子和妈妈那本新旧约全书,然后将房子里没用的东西全扔了出去,于是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床。
    妈妈说在教堂接受洗礼时,我正在她的肚子里。牧师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上为她祈祷,我很幸运,还未出生就受到上帝的祝福。当别的小朋友在看格林、安徒生童话时,我已经开始看圣经了,那是我读到的第一本书,和我的年龄一般大的书。
    教堂坐落在一个幽静的地方,庄重肃穆。我想念那个手捧圣经的孩子,于是走了进去。
    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才发现她早已站在了前面,倔强的黑发垂下来,遮住她黑色的眼睛。今天明明是周末,可竟没有一个做礼拜的人。彩绘的玻璃窗发出影影绰绰的微弱光芒,细微的光束中上下漂浮着尘埃,我做完祈祷,抬起头看到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记得小时侯问妈妈耶稣真的存在么,妈妈微笑着说他在我的心中是神,只要心中有主,他就存在。
    隐约听到唱诗的声音,那时外面的鸽子还在尖尖的屋顶盘旋,响起一阵阵鸽哨声。聚会的人们投入地唱着好听的歌,妈妈也在里面。我在旁边出神的听着,从此再也不肯学老师教的歌。
    醒来时,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我离开了教堂。给小寓打电话,告诉她我为她祈祷了。这个丫头竟然又哭了,电话那头传来抽泣的声音,我真不明白她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要流。
    高考第三天的早晨,我很早就醒来了,因为今天有很多事要做。我将散落一地的cd和cd机装在从看门大爷哪儿淘来的一个大纸箱子里,从落地窗向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凌落蜗居的那个破旧的小阁楼,在一片肮脏的平房中间突兀着,杂乱的灰瓦间横七竖八地冒着枯黄的野草,一切外部特征都显示着摇摇欲坠的迹象,然后我就抱着箱子出门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打量我的眼神都像看一个异域生物,我将箱子往地上一放,说给你了。那个纯朴的少年爱惜地抚摩那些cd,他说为什么都给我?我说我要打扫房间,太乱了。他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稻草般的褐色头发遮住眼睛。池野你到底是不是地球人,为什么每次都说简短的话,你不会我们的语言吗?我说你不知道我是从黑洞来的吗?
    我一遍遍地擦洗我家的地板,直到木制地板上能映出影子,可我的房子太大了,这花去了我整个下午的时间。
    一年前刚搬到这里时,下午我躺在地板上晒太阳。偶然听到有人在吹口琴,悠远怀旧的情绪在空中弥漫。我寻着琴音,找到凌落家,我说你吹橄榄树吧。他说我为什么给你吹?我说你不吹我把你房子拆了。他后来说那时看我不像坏人,就满足了我这一小小请求。但我想他可能真怕我把他房子给拆了,因为这是他租的,房东是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女凌落没有什么钱,这从他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出来。他很喜欢音乐,不足五平米的阁楼摆满了各种杂物,他连一把二手的破吉他都买不起,否则也不会吹口琴了。
    我对他说其实口琴很好听,他说谢谢你安慰我。我笑笑转身走了,他不知道,口琴是真的很好听,我是真的很喜欢口琴的声音。
    我匆匆收拾了东西,赶去教堂。
    牧师念着经文,我悄悄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那个手捧圣经的孩子哪去了呢?等到人们纷纷散去,我小心地走到牧师面前,您知道这里两天前有一个手捧圣经的孩子吗?没有,一直是我一个人。我遥遥头,不,她在的,我看见了。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你说的人。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努力着。来这儿的没有孩子,他一字一顿地回答。
    钟声响了,伴随着鸽子翅膀扑棱扑棱的声音,广场上掠过一片斑驳的阴影。
    又一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只是,我答应小寓的承诺看来不能实现了。她再也见不到我了,我忘记上帝虽然听不到,但他看得到。
    那个手捧圣经的孩子在另一个教堂等着我找到她,或许是在圣索菲亚金色的大殿里,或许在兰斯大教堂,或许是西斯廷,或许是圣玛格丽或威斯敏特,也可能是在圣克莱芒,听她轻声唱着“黑暗和光明,在你看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