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夏,烈日当空。
蔚夏晴按着家扶中心同仁抄给她的地址一户户地找寻,毒辣的艳阳照射在她白皙清丽的脸颊,不一会儿就泛起淡淡的桃红。
她手中握的纸条是一个报案的家暴案例,目前仍是室内设计学系三年级的她在课业之余也担任家扶义工,固定每周三天到中心辅导孩子的课业,以及拜访一些需要帮助的家庭。
如同今天。
“好热喔!”她掏出手帕拭去额问的薄汗,顺道对照纸条上的住址。
其实她可以不用这么拼命的,只不过当她听到一个个的问题家庭、想到可怜的小朋友,她就无法忍受,一刻也等不下去。从小在父亲疼宠下的她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会有毒打子女的父母
突然,前方的一个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酒瓶从屋内摔出屋外,砸个粉碎。
“你这个死囝仔!叫你去买酒是听咽喔!哭哭哭,恁爸的运气就是乎你哭衰的!”
语毕同时,又砸出了一支酒瓶,而小男孩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哭着。
天啊!就差那么一点点,酒瓶就砸到小孩了啊!夏晴眼见这一幕,浑身发冷,根本没有多想地跑向前,将小男孩拉到自己身旁,正好闪过另一支玻璃瓶。
“喂,你够了没!”她怒气冲冲地对醉卧在门口的中年男人骂道“他只是个小孩,禁得起你这样虐待吗?”
醉汉没有料到会有个陌生女子出现,他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阴晴不定地吼道:
“我在教我儿子,关你这女人什么事!”他粗暴地伸出手,想一把抓回自己的儿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吗?”夏晴毫不畏惧地挡在小男孩身前。“他才多大年纪,因为你的酗酒、不务正业,让他不仅连学校都去不了,还一身是伤,你怎么能将你的不如意加诸在小孩身上?”
“我爱怎么管教孩子是我的自由,就算我不爽打死他,也没人敢说什么!”男人恶狠狠地一步步靠近她。“把小孩给我!”
“不可能!”她这次来,就是要把小朋友带回去中心,至少在那里,他的身心会有较正面的发展。
“惹火了恁爸,麦当作我不敢打你!”男人怒红了眼,根本没了理智。
蔚夏晴忍着从背脊窜上的恐惧,把小男孩抱在怀里,她唯一的错就是太心急,没等到警察会同出面就单独直闯,否则运用公权力,他哪敢这么嚣张?“小孩子需要更安全的环境,我要带走他。”
“你敢!”可恶,这女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醉汉扬起手,准备一掌挥过去时,不料,从侧方突来的一拳,揍得他闪避不及眼冒金星。
“欺负女人跟小孩不觉得太羞耻?”冷冷的声音如利箭射来。
“你又是谁!”中年男子跌落在地,抚着重创的眼。今天管闲事的人真多!
“路人。”阙言淡淡回道,他居高临下地凝望瘫成一堆烂泥的醉汉。
他向来不管闲事的,是个独善其身的爱好者;若不是碰巧心血来潮,要司机将车子停下,让他散散心的话,他不可能看见这个女人拼死都要护着小男孩的画面,更触动了他血液里极少的善心因子
为了挽回家族的事业,阙言被父亲自国外急召回国,希冀他能力挽狂澜,拯救一生心血。而阙言为了不负父亲的寄望,马不停蹄地拜访父亲的老友,希望借由结盟合作创造机会。
没想到一早就陆续被父亲的朋友们拒于门外,他此时火得很,正好有人送上来供他发泄,他不好好利用是笨蛋!“不是挺凶的,这会儿又在装什么死?”
“可恶!”醉汉双眼冒火,被人激到理智全失,手拿起酒瓶一砸,露出尖锐的碎片,朝阙言冲来。
“小心!”蔚夏晴见到醉汉手中的锐利玻璃有可能伤害到身旁的男子,想也没想地推开他,在千钧一发间,手臂也被玻璃尖端划开了一道血痕,鲜血直流。
“噢!”蔚夏晴顿时觉得手臂上一阵热辣辣的痛楚窜入四肢百骸。
醉汉眼见闯下大祸,吓得酒意全醒,大叫一声,快速地逃走了。
“该死!你干嘛冲过来!”阙言气得咒骂数声,完全失去平时的冷静自持,看到她痛苦地流泪,想也没想地马上脱下身上的衬衫,包覆住她受伤的手。
“我对不起”夏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感受到他生气的情绪,直觉地道歉。看到醉汉丧失理智朝他扑来,她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总不能眼睁睁地见他为她受伤。
“笨蛋,这时候道什么歉?!”阙言见她痛得说不出话,不由分说地以手机拨了通电话。
不一会儿,一辆轿车驶近。
“阿全,送这两位到医院!”他十分冷静地下命令。
“可是”少爷跟展平集团董事长相约的时间快到了耶,等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丁点的机会,现在这么一拖,再加上少爷一身血迹也需要打理,不花个半小时是没办法的
原本蔚董事长就很不好搞,少爷这样去只会更没胜算的啦!
“那边我自己会处理,你送他们去医院,快!”阙言有条不紊地边帮蔚夏晴将伤处裹紧,在抱她上车时不忘为她护住伤处。
“你”叫什么名字?蔚夏晴注视他专注的侧脸,很想开口道谢,无奈臂上一阵阵传来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开不了口。
阙言明白她的伤口不能再拖,他把吓坏的小男孩也送上车,很慎重地叮咛道:“好好照顾这位姐姐,她是为了你而受伤的,保护女生是你的责任。”
小男孩红着眼睛忍住了泪,怯怯不安的表情里有一抹勇敢的眼神,阙言点了点头,关上了门,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驶动,她只有无言地看着他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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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起来,蔚夏晴并非是那种一见就教人惊艳的女孩,但白白素净的脸庞永远漾着温暖的微笑,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暖意会让人想朝她靠近,分享一些暖烘烘的情绪;出身富裕之家的她不但没有丝毫娇气,反而待人亲切,是以很轻易可以赢得别人的好感。
可惜,就是父亲保护太过了
坐在宾士车里,夏晴一次又一次地叹气。
爸爸实在太紧张了,为了昨天发生的意外,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原本就反对她参与社会工作的父亲现在更变本加厉了,规定她上下课都必须由司机接送,以确保安全。
蔚夏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致,幽幽地吁了口气,她不怪父亲将自己保护太过,只是这样严密地保护真的让她呼吸得好辛苦,感觉自己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娇艳却禁不起一丝丝的摧折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低头望着包裹绷带的手臂,事隔一天,疼痛的感觉已经慢慢平复,唯独那张淡漠中又散发稳定气息的脸,在心头愈来愈清晰。
要不是那个男子,想必自己的下场超出想像!为了这件事,中心的主任也严厉地告诫她,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以免再发生任何意外。
她对自己这次的行为让大家担足了心感到十分抱歉,幸运的是,虽然这世上面对危险情况还会伸出援手的人已经不多,却让她碰上了千百个之中的那一位。
前方传来声音“小姐,已经到公司了。”
蔚夏晴回过神,朝司机点了点头,缓缓地下车。习惯低垂着头的她搭上通往董事长办公室的直达电梯,稍嫌吃力地背好自己的背袋,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同时,她微仰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在电梯外头的他——
那个昨天伸出援手的男子。
“等等一下!”蔚夏晴着急地按着开门键,等到门再度开启,她冲了出去,左看右看,就是没了那抹挺拔的身影。
她怅然若失地转回电梯,为自己错失机会而叹息。
“怎么会消失了”经过一天一夜,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再见他一面,或许亲自跟那男子道谢。
好可惜
直到走进了父亲的办公室,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晴?”蔚鸿发现女儿的异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个女儿啊,自从妻子去世后,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捧着怕捏太紧,放了又怕摔着,他把小晴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怕被这个现实的社会污染;谁知乖乖巧巧的她竟参加了个社服社团,开始接触家暴、单亲、失亲这些复杂的社会问题,在蔚鸿的眼中,单纯的夏晴有如一张白纸,深怕单纯的她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果然,昨天就出事了!
“没有啊!”为了不让父亲更担心,蔚夏晴扯出了一朵笑容“是今天上课太累,有点晃神了,爸爸你呢?今天还好吗?”她好奇地探身过去,发现父亲正盯着一份文件。“怎么了,爸爸,一副为难的样子?”
蔚鸿摘下老花眼镜。“爸爸的一位同窗最近事业出了些问题,急需一笔资金抒困,这是他儿子送来的企划书。”这个年轻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阙阙言吧!“为了这件事,那孩子已经亲自拜访多次,只是都被我拒于门外,看来他还没死心,今天倒亲自送来了这份企划书,想得到我的援助。”
“这份企划书应该非常杰出,才会让爸爸难以抉择。”蔚夏晴看出父亲内心的挣扎。
真是知父莫若女。“嗯,不可否认,从这份企划书,我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企图心,如果我那老友早将担子交到他儿子肩上,他的事业版图不会仅有如此。”
“爸爸,你说的人真有那么优秀?让我不禁好奇起来了。”
蔚鸿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杂志,递给女儿。“这是前期的管理杂志,封面就是我那朋友的儿子,名叫阙言,他刚回国就接下危机重重的家族企业,整个业界正在观察,他是否有能力把即将倒闭的公司挽回”
蔚夏晴愣愣地接过杂志,看着杂志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是他!真的是他!所以方才在电梯外看见的男子真的是他,而不是自己思念太深的幻觉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自她心底扬起,难以说出此时弥漫心底的是什么感觉淡淡的心疼,还有微微的喜悦。她的手心轻触杂志封面上那张英气焕发的俊容,怦然的感觉泛开,如果他真是父亲口中的优秀男子,老天没有道理让他这颗拥有才华的商场新星就此殒落。
夏晴知道,也许自己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这笔钱拿得出倒不一定收得回。”蔚鸿叹气道。
要不是老友的儿子太执着,太优秀,自己根本不会让那小子缠扰许久,早出面要他死了这条心!
听到父亲这么说,蔚夏晴显得有些着急“可是,阙阙言他是个有才华的人,爸爸不是最爱才的?”
“傻女儿,这可不是个简单的理由就能粉饰的问题,只要一下了决定,可是难以回头的啊!”蔚鸿啜一口顶级龙井后又说道:“先别说庞大的金援是否能回收,无缘无故起动预备资金去支援不相干的人,你以为你那些叔伯可能一声不吭?”他的兄弟是怎样的个性,他怎会不晓得?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让阙氏企业就这样倒闭而放手不管?爸不也说阙言他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可不可以想个方法帮帮他?”
蔚夏晴极力地说服父亲,她知道自己正在为难爸爸,但只要一想到阙言在她危急时伸出援手,以及在她受伤后,不经意流露出的担忧表情,从未动情的芳心不禁为之怦动。
阙言已经深深地打动了她,夏晴没办法坐视不管。
“小晴?”蔚鸿再怎么笨也发现了女儿的异样。“你从不干预公司的事,也对商场上的人事物毫无兴趣,这次怎会对这个阙家小子这么注意?”
蔚夏晴停顿了一下,白皙无瑕的脸庞泛起微微的嫣红,她把昨天意外的过程一字不漏地说给父亲听,只是总在无意间流露了过多的情绪而浑然不觉。“这样见义勇为的好人,我们怎能见死不救呢?”
蔚鸿把昨天的事听在耳里,更把女儿脸庞上泛出的娇柔看在眼里,他打趣地问道:
“阙言对你而言,真的就只是‘恩人’而已?”
“当当然只是这样而已啊”蔚夏晴重重地点头,坚定的口气不只在说服父亲,还有自己。“要不然爸爸以为呢?”
她在开口前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为他做一些事——这样单纯的心意而已。
看着女儿长大的蔚鸿怎会不知小晴的心思?“我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的想法,虽然付出不一定要有收获,但是你花费的心意,难道不想让对方知道?”
夏晴在父亲了然的眼神注视之下,有点不知所措“爸爸,你在说什么呢——”
“呵呵,还跟爸爸装傻?别忘了,爸爸也曾经走过这一段。”蔚鸿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在慈祥的笑颜中,首次有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爸爸!”夏晴困窘地低嚷道“总之,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啦!”她只是想帮一个好人,只是这样而已!
蔚鸿宠爱地搂搂女儿的肩膀,忍住笑意“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小晴是爸爸的乖女儿,你放心,怎么样要求爸爸都会设法为你做到!”
要让女儿如愿,又要堵住她那些叔伯的嘴看来要好好想一些对策了。蔚鸿慈祥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