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屋 > 玄幻 > 那一片遥远的江湖 > 篇外篇:第十五章 剑法初成
    这天的晚餐,是我用新学的那招“绝目式”杀的一只狼,寻找和追逐狼群与平日差不多,但出手杀狼时确实感觉杀得干脆利落。不过,“绝目式”我整整练了一个月,招式的变化和力道的把握,才渐渐纯熟。这一个月对我而言痛苦不堪,师父却对我赞赏有加,认为我进展奇速。
    然后,他就开始教我“绝命六式”第二招:“阴阳式”。
    我很不理解:“师父,这个名称就让我糊涂,这一招不是攻击太阳穴吗,为何叫‘阴阳式’?搞得跟个风水师似的。”
    师父:“太阳穴有两边,单说太阳穴其实并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左为太阳,右为太阴,而且,这一招要求左右手能互换用剑,出其不意攻击对方的太阳和太阴两穴,所以称为‘阴阳式’。”
    师父开始讲解这一招的起手、变化、用力、收招。这又是一个让我既激动又痛苦的过程,激动是因为这招的变化实在奇妙,充满智慧与想象,往往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痛苦的是这招繁复得更让人无法记忆,难以重复,更别说短期内将其掌握了。
    就像下棋,每走一子,得预先假设对方会怎么应对,再根据这些假设策划、设陷、取子、迂回,到达目标。每一步其实包含此后的七八步甚至十数步的杀机。
    这种招式既耗力气又耗精神,遇到武功差的人,一剑致命倒能省时省力,而对付绝顶高手,精气神的损耗就不是一般的打斗能比拟的。
    “阴阳式”要求左右手都能自如地使剑,随着招式变化,左右手互换既迷惑了对手的耳目,也降低了自己攻取目标的难度。不过,练习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我不是左撇子,剑交左手后总是磕磕碰碰,很不顺畅,最初我怎么都无法完成既定的动作。后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师父不许我使用右手,每次在狼阵中练剑,都以左手防守。
    开初几天,师父甚至要求我刻意将右手捆在腰带上,打个死结,差点让我在狼阵中送命。一代大侠王二,如果自缚右手在狼阵中被撕裂,不知道情况的后人谈论起来,还以为我精神有毛病,肯定成为江湖上的八卦谈资。
    师父训练我时严厉而冷酷,不但在狼阵中禁止我用右手,我遭遇危险他也视若无睹,偶尔还要配合恶狼攻击我的空门。每次都把我逼得我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精神和体力几乎陷入崩溃边缘。
    我身上的伤口,大多数是他手中的木棍造成的,他的出手通常比恶狼更凶狠,而且无孔不入。
    好几次晚上做噩梦,重演白天的生死决战,看着自己血流满地,我嘴上大骂王大是个冷血动物,没人性,完全不顾别人死活,活该孤独终生。
    一个月之后,我左手能自如地用剑,才能勉强把“阴阳式”从头至尾使完,又过了两个月之久,这招才算是烂熟于胸。
    虽然整个过程比学前一招“绝目式”时间更长,也更加苦不堪言,但学成之后自我感觉攻击威力大增,不仅仅表现在出剑的速度和招式变幻莫测上,还有左右手天衣无缝的配合,到后来其实手中有剑无剑都能出手致命。
    左右手屈指成剑,近身攻人太阳和太阴穴,威力同样惊人,几乎无法拆解。
    接下来是“绝命六式”的第三式:封喉式。
    这一式攻击的部位包含整个脖颈,要点不在于手法,而注重步法和身法,在对手前后左右游走,抓住所有可能的机会攻击脖颈,往往能轻松致命。但这一招因为自己的活动范围广,体能消耗比较大,而敌手却在以逸待劳,所以实用时,目标经常集中在一点:咽喉。一剑封喉,就是这一招名称的由来。
    练这一招,我大部分时间在荒原上奔跑,师父说,那是为了练耐力和速度。这种锻炼并非仅仅为了这一招,高手决斗,双方武功在伯仲之间,如果一时胜负未分,陷入持久战,其实往往斗的不是技巧,而是体能、耐力和速度这些基本功。
    两个月之后,师父开始授我第四式和第五式,这两招都以心脏为目标,一攻前心,称为“伤心式”;一击后心,称为“离心式”;听上去不是武功招式名称。
    我笑说:“师父,这哪是武功啊,你是在借此抒情吧?这情抒得太过直白,一点都不含蓄,又缺乏文采,不像师父你的风格嘛。不过,这两名字有一个优点:易于记诵。”
    师父喝斥我:“胡说八道。‘伤心式’是从正面攻击别人心脏,可以用剑直攻,也能以剑使虚招,诱使对手露出空门,而以掌、拳、指震碎其心脏,一击致命。所以,此招以伤害对手心脏为目标,名为‘伤心式’。而‘离心式’的攻击目标,则包含了敌手背部和腰部所有的要害,有些甚至离心脏比较远,所以称为‘离心式’。”
    虽然师父的解释也能说得通,但我仍觉得他在创制这两招时,可能真的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所以招式名称才这么肉麻。无论如何,这两招在实战中用得最多,因为整个胸腹目标很大,易于中招,而且高度和距离也适合被攻击。
    按常理,攻击这个部位应该实招多而虚招少,这更容易让敌手中招受伤。然而,师父创制这两招,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虚招甚多,实招的目标仍然念念不忘对手的心脏,追求一剑致命。
    这两招不但繁复,而且双手大开大合,施展起来颇费力气,自己也会露出空门,一招不慎,自身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所以这两招不注重速度,更强调力量和攻守配合,出手凝重、稳健,脚步进退有法,身子柔韧灵活。
    总之,“伤心式”和“离心式”对全身各部分素质要求较高,还好我基本功扎实,练这两招只花了两个月。不过两个月下来,身心最为疲惫。
    “绝命六式”中,最后一式最为简单,也最为阴狠毒辣,目标只在一点:下阴。
    一般而言,在自身受伤倒地,或被逼卧倒自保,而威胁又无法解除时使用这一招,出手自下而上,招式变化不多,但角度奇特,旨在出其不意。
    这招名称颇为隐晦:“捣龙式”。
    我开玩笑说:“师父,这招名称取得冠冕堂皇,但有点文不对题呀,特别是对于女人而言更加不知所云。”
    师父坦白说:“此招攻人下阴,最为恶毒,在江湖上这种攻法颇受非议和鄙视,所以取了个较为隐晦的名称。坦白说此招我也没用过,我创制此招,只是因为人身上这个要害客观存在。此后你在江湖上也大可不必用这一招,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出于自保。”
    我说:“师父,以你的武功,江湖上应该没人能逼你把这六式全部使完吧?”
    师父豪气顿生:“自从我完善这套剑法以来,与人交手从没连续用过两招。当然,我并没有在每个绝顶高手身上试招,但我相信,能接住我这六招的,当今世上应该不超过三人。”
    我一下来了精神,大声说:“师父,这么说我现在也算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了?哼哼,我王大侠快要名震江湖了吧?”
    师父:“学完这套剑法,从武功修为上说,你确实已经达到很高的境界。但是实际与人交手,能发挥多大的威力,还要看你运用这套剑法的智慧,而且跟你的个性和交手时的情绪有很大关系。所以,在你熟练了这些招式之后,我还有一句重要的话告诉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牢牢记住这句话。”
    我问:“师父,什么话?是不是更厉害的武功秘诀?”
    师父说:“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
    我一听便兴味索然,说:“师父,这句话酸得掉牙。”
    师父严然道:“不要小看这句话,它也像武功招式一样,得多运用几次,你才知道妙处。你的‘绝命六式’不与这几句话结合起来,威力会大打折扣。好了,现在开始练招,你尽管用学过的招式来攻我。”
    我说:“师父,咱们去找一群狼试试招就好了嘛,在你身上试,我学的剑法又都是要人命的,万一失手把你杀掉,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师父冷笑道:“臭小子,给你一把梯子你就以为能上天了。放心,以你现在的本事,绝对杀不了我的。”
    那时正值冬天,天地间覆盖一层厚厚的白雪。四面望去视野开阔,但没有风,寒冷似乎凝固在周围。我站起身,手提剑,脑中开始回忆学过的所有招式,手法、步法、身法乃至呼吸的配合,一起涌上来。
    我在其中选择了一招熟练的,直奔师父而去。师父手中仍是一根毫不起眼的树枝,长不过两尺,却挡住了我那杀人的凌厉攻势。
    他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杀不了他。我所有的招式是他所授,每一招的细微变化,他比我更清楚,运用得比我更熟练,而在实战经验上,我与他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这天一轮试招下来,我身上伤痕累累,而他毫发无损。
    事实上,在后来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对他的攻击没有一次得手。“绝命六式”中每一招我都试过许多遍,甚至连最恶毒的“捣龙式”都用过,就是无法攻破师父那根随手拣来的树枝。
    这让我很沮丧,对自己所谓的天赋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每到夜晚,我都在默想自己的招式有哪里用得不准确,连睡梦中都在演练每一招每一式,好几次梦游练招,跳起来撞在洞壁上,头上肿了几个包,第二天疼痛难忍。
    师父对我的疯魔样子大为欣赏,他说,他终于在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他说,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在常人眼中其实都是疯子。所谓不疯魔,不成活。
    后来我开始静下心来,细细咀嚼师父最后说的那句话:“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
    一开始似乎懂了,后来又觉得完全没懂,似懂非懂,越想越糊涂。
    既然“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那么,练那么多繁复的招式又有何意义?可我又明显感觉到,那些招式在实际应用中有多么绝妙,意义确实存在。招式练着练着,到最后就成了自己的习惯动作,一旦遇敌,相应的手法便自然使了出来,几乎不需经过思考。
    也许,与高手对敌,不能全靠平常养成的习惯动作,或者说本能,比如师父对我的那些习惯动作早已了如指掌,无论我怎么反应,师父总能轻松化解。
    那么,是否就必须“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这么说来,招式首先得成为自己的本能反应,然后又要根据不同情况,清除本能反应中的顽固和僵化的东西。
    这个晚上我差不多一整夜没睡,冥想一会“绝命六式”所有繁复的变化,又逼迫自己忘记这些变化,忘记招式所必攻取的部位。然后,反复思考“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这八个字的含义,以及它们如何在实际中发挥作用。
    最后我只得出一个简单结论:无论如何,明天我必须改变战法。既然师父对我所有的招式了然于胸,那么,我就刻意伪装它,首先让师父觉得陌生,出其不意,才有获胜的机会。
    第二天下午,在经过了许多轮艰苦的试探之后,我最终用剑刺进了师父的胸膛。
    师父倒下去时,最后一抹夕阳照在他脸上,我看到了他的疲惫和绝望,也发现了难以察觉的欣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