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志健下了班走过公园,车子拿去修理了,本应坐计程车回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到这公园走一走。以前他最爱的就是带着老婆孩子到这里散步,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孩子们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恨他这个做爸爸的?他一度认为自己很爱史冬冬,爱得可以为她放弃整个家庭,但是当他真的失去整个家庭,再拥着史冬冬的时候,那颗心止不住地失落和空洞。
他知道不久之后,他和史冬冬之间也会有孩子,他们很快也会有以前那么幸福的家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期待过,毕竟像史冬冬这么温文的女子一直是他的最爱。他记得他初恋的女友,也是这样一个女子。是他对这样的女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意结还是因为他觉得新鲜?也许他是真的爱史冬冬的,但是他的爱否定了陈正阳和孩子们。想起陈正阳,他又想起他们谈恋爱的那段日子,心顿时便疼了起来,他那时候许了许多的诺言,他那时候最怕的就是陈正阳离开他。但是想不到的是,最后竟然是他首先离开,并且是把她伤透了再离开,离开之前还和她计较金钱。那个曾经把所有的交给他的女子,为了创业把所有的嫁妆都卖掉的女子,他辜负了。
他坐在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他想拼凑出一点往昔的片段,但那些甜蜜像是在讽刺他的心,他除了心酸,再感觉不到其他。
他知道陈正阳开了一家贸易公司,她一直是个能干的人,但是为了家庭,她退居二线,做他的贤内助,做他的黄面婆。然而有一天,他回去跟她说,“给你一百万,我们离婚吧。”她的心只怕已经伤透了吧?她要打击他的公司,所以抢了很多客户。他应该很气愤,但是这下子坐在这里,他冷静地思考着,他气愤什么?没有陈正阳,就没有自己的公司,也没有自己的今天,她光明正大地取回自己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他凭什么气愤?他曾经毁掉她的人生,而她不过是抢了他的生意,他气愤什么?
电话响了,显示的称呼是老婆,他心中一动,连忙接了电话,但是摁下的一下子,他顿时如遭冷水泼头,这个老婆,在半个多月前已经换人了,他的声音也变得失落无比,“喂?在外面,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吃吧。”挂了电话,他还有些茫茫然,今天史冬冬不舒服没有回公司,在家里等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想起以前陈正阳也会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现在她不会再打,而他也永远没有那个家可以回了。
人是否都这么犯贱?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正当他要站起来走的时候,却看见陈正阳牵着两个孩子从另一头走过来。她变了很多,和以前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充满了自信和冲劲。孩子们在问她问题,她便俯下身子应答,笑意从她脸上散发开去,触动了他的心弦,原来最美的女人,是散发母爱光辉的女人。他竟然一直都忽略了这个家庭曾经是他强大的支柱,他傻得为了一个可怜的梦想,把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驱除在外。现在父母不管他,岳父岳母恨死他,孩子大概也不会理他了。
他想逃开,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不开心,若是他是陈正阳,只怕会在孩子们面前说尽坏话了,想到从此要失去他认为最宝贝的孩子,他就想找个地方痛哭一顿。
匆匆地从另一条路上走了,却听到身后孩子们的喊声:“是爸爸,爸爸,爸爸,我们在这里啊。”
他的泪水顿时便盈了上来,他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过身子,两个孩子冲了过来,一把拥住他,儿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你眼睛真笨,都看不见我们。”
他一把拥住孩子,心里那种失落一下子充实了,原来这个才是他的世界,这才是他的生命。他的孩子,他的延续。
陈正阳面容带着微笑,但是心里还是很酸很痛,在孩子们面前,总要做戏的,不能让孩子知道他们的爸爸其实已经遗弃了他们,否则在他们的人生路上,永远都会有一个心理阴影,他们是被爸爸遗弃的人。母爱即便多伟大,也代替不了父亲那一份,即便日后他们的父亲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和他们一起生活,但是只要不怀着怨恨,那父子始终是父子。
她不伟大,她只是深爱着孩子们。
“你们先玩着,我去买雪糕。”陈正阳走开了,留一个空间给他们三人。
冼志健看了陈正阳的背影一眼,心里百味杂陈,他问孩子们:“妈妈跟你们说爸爸去哪里了?”
女儿回答说:“妈妈说爸爸要挣钱养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所以很辛苦,没有时间经常回家了。爸爸,你要养这么多人真辛苦。不如这样吧,你拿些东西到商场里面卖,然后人家买你的东西就会给钱你,那商场关门了你就能回家了。”女儿刚懂得买卖的意义,陈正阳带着他们去商场,然后她见妈妈每次都挑选了很多东西,然后给钱商场的人,她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好的赚钱办法。
冼志健声音哽咽了,他顿了一下说:“爸爸,会多些抽时间来陪你们玩儿,你们千万不能忘记了爸爸。”他在害怕了,就像以前害怕陈正阳会离开他一样,他想用尽全力抓住最后一点不知道还属不属于他的感情。
“爸爸,我是不是很快就有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儿子忽然很成熟地问。
冼志健不知道怎么回答,史冬冬确实是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但是女儿却说:“傻瓜,喜喜阿姨说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妈妈走路不小心摔跤,然后我们弟弟就掉出来了。喜喜阿姨还说让我们走路也要小心点,不然也会摔跤。”
“可是我们摔跤也不能把弟弟摔掉的。”儿子争辩道。
“但是会流血,妈妈那一次不是流了很多血吗?我还看见小玲姨清理地板。”
“我也看见很多血。”儿子后怕地说,“那姐姐,我们走路要小心点了吧。”
“恩!”小女孩成熟地回答说。
冼志健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起自己对陈正阳所做的一切,心里涌上一股莫大的悲伤,他曾经发誓用一生保护的女子,被他这样去伤害了,是他已经不爱她了吗?还是自己真的像妈妈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一个禽兽。
陈正阳买了雪糕回来,两个孩子拿着雪糕跑开了,刚才还说小心走路,但是马上又蹦蹦跳跳了,小孩子最大的好处是坏的事情永远不会记住太久,他们用尽全力去开心。
陈正阳看着冼志健:“这么巧?你也来这里散步啊?”
冼志健拿着公文包,回答说,“是啊,我车子坏掉了,那头没有计程车,要过两条街口,路经过公园,便想坐一下。”
“哦。”陈正阳不再说什么,她心里没有原谅他,但是也不至于恨了,恨会让自己心灵扭曲,会让自己夜不能寐,她想起自己其实也很有坚持的,只是为了这个男人一再地放弃自己的原则。现在她不会这么笨了,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而是一个成熟的母亲。
“正阳,对不起!”冼志健这句对不起盘桓在他心头已久,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他之前和史冬冬在一起,没想过离婚,但是后来她怀孕了,他想给她一个名分,至少也要对得起她。所以,他离婚了,但是,他伤害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却在孩子们面前为他保全了名声和印象。
陈正阳笑笑,“你忠于自己的感情,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她如此云淡风轻,似乎那些伤害都不存在过,但是她只是在保护自己,她现在不会随便对人显示自己的真实情感,即便这个曾经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两人坐了下来,他只想多陪陪孩子,看看他们在欢呼在跳跃。陈正阳没有和他说话,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出马路边,一辆丰田停在了路边,然后一个女子走下车向着他们走过来,脸上带着盛怒。陈正阳忽然笑了,正室寻人来了。
冼志健也看见了,在他心里,还把陈正阳当成老婆,仿佛史冬冬不应该走过来,被正阳看见又要生气了。但是现在,他知道生气的人是史冬冬,因为她的脸上带着伤心和愤怒。
人真是很矛盾,角色总是换来换去的。陈正阳忽然想起还有孩子在这里,便对冼志健说:“带她走,不要让孩子们看见,也不要让她闹。”
冼志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之前一直认为已经失去了孩子们,但现在孩子们对他的爱依旧,他不能失去他们,要是史冬冬在这里闹,那孩子们一定很生气的。
他立刻站起来想走去拦住史冬冬,但是孩子们忽然冲过来抱住他的腿,“爸爸,我要骑马马,我要骑马马。”骑马马是他们之前经常完的游戏,他把孩子们放在肩膀上坐着,然后四处乱跑,孩子们便会吓得呱呱大喊,但是却也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