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从医院出来,刚刚值完夜班,即便对于其他师兄师姐而言他还年轻但是整个人依旧显得有些憔悴。清晨的布桑带着些微的湿气,造成的阳光透过些些薄雾照在他身上,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起响了很久的电话。
“喂,妈妈?”
“深深,你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方便带回来给我看看?”
陆深无奈地耸耸肩:“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了?”
“下面小医生告诉我的。我们病区虽然不在一块儿,但好歹也在一个医院,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妈。”陆深叹一口气:“当初是谁跟我说进了医院千万不要相信流言蜚语的?”陆深听到对面母亲顿时无语,于是又说道:“人家都结婚了。”
“你暗恋一个已婚妇女?!深深,你拎得清楚伐?”
陆深觉得烦,光顾着讲电话又撞到了一个女孩子,他连忙收线然后道歉。那个女孩子站起来,拍掉了自己膝盖上的灰朝他笑笑:“陆医生你好。”
“你认识我?”
女孩子笑得一脸灿烂:“陆医生大概你忘记了,我们在周家女儿的满月派对上见过的,我是小小姐的朋友。”
陆深还没有想起来,又听到对方说:“我那时候是跟霍爵一起来的,只不过我们现在分手了。”
“哦。你是……齐悦?”陆深终于想起来了:“你来医院什么事情?”
齐悦摇摇头:“我有同学住院,我来看她。不过陆医生你知道小小姐在哪里吗?前两天我找她拜托了一些事情,想去谢谢她。听说你们工作有交集,你应该比较了解她吧。”
陆深看了她一会儿,平素里温和的眼慢慢眯起来,清晨的风还带着湿气,这么早就来看同学。他打量了眼前的女孩子,她脸上带着一些笑容,只是一双眼却极其深沉。
他掂量了一会儿,又听到齐悦说:“这两天小小姐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挺担心她的。”
陆深终于抿了抿唇,然后慢慢说道:“蒋小小现在在周氏旗下的医院里,她肺部得了肿瘤。”
“啊?这样子?!”齐悦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她倒退了几步,觉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她嘴里喃喃:“这……这真的……”
陆深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见到齐悦连忙向他告辞,说道:“陆医生,我得去看看她了。”
齐悦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陆深到了车库取车立刻发动车子回家。他一路上高架,到了江苏路别墅外头只能弃车然后过林荫小道,他有些瞌睡,只能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然后他就看见了早上起来晨跑的周唯一。
江苏路香江别墅,一共只有两户,每一户作用湖光山水,除了路口的大门是一个,其实很少能碰到对方。陆深年少时搬进来,一度抱怨这里真是鸟不拉屎,所以他很少住这里,十八岁成人之后父亲为表心意大手笔将这豪华住所赠予他,他来得更少。不过到了医院之后,对医院烦透了或者他需要静一静的时候都会回来,也是这样,有一次他就遇到了周唯一。那时候周唯一已经与盛泱结婚,正值新婚燕尔之时,两人便到这桃花源来过二人世界。陆深后来渐渐与邻居周唯一熟识,再到后来他学成归来,就参与了周氏的项目。
周唯一看到他停下了步伐跟他打招呼:“刚下夜班?”
陆深点点头,他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小小现在是什么情况?之前还没出来的检查结果今天下午就都出来,我回医院可以帮她取出来,到时候给谁?”
周唯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件事情暂时不好说,小小坚持一个人去美国,他们夫妻俩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检查结果还麻烦你直接送到她现在医院吧。”周唯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陆医生麻烦你了,我现在要回去上班了。”
陆深点点头,他手心里忽然间突然冒出了一些汗,他脸色微沉一路回到自己家里,倒头就睡。
日头渐渐上来,布桑也一天比一天要热,蒋小小穿着病服坐在窗户前一页一页地翻着书,自从她严词拒绝盛宣一起去美国的提议之后,她父母以及盛宣父母都开始轮流劝她。
他们都不明白,看着这小夫妻俩都好好的,盛宣人也很可靠,为什么蒋小小要拒绝。蒋小小对着老人家也是一副沉静的模样,弄得大家都手足无措,而盛宣大概是生气,今天都没有在医院里出现过。妈妈孟远自己做了一些吃的,给蒋小小送过来,母女俩自从慈善音乐会晚上谈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谈过。
所以,这一次孟远过来,就把门轻轻合上,坐到了蒋小小身边,她摸了摸蒋小小的头:“小小,告诉妈妈,为什么不想让盛宣一起去?”
蒋小小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眸,她想了一会儿说到:“我觉得盛宣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孟远语气和缓:“你不让他去,他反而不高兴。”
蒋小小搁下了自己手里的书:“妈妈。”她忽然间转过头,眼眶一片通红:“生死未卜,何必拖累他人。”
孟远听到这句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蒋小小像是哭又像是笑,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刷了刷网页,将屏幕递到孟远的眼前:“你看,盛宣身边有很多女孩子。这个他员工叫李诗雨,看样子也很喜欢他。媒体都说她是盛宣的红颜知己了。没有我,盛宣更开心。”
“小小。”孟远吸了一口气,她眼眶也霎时红了起来:“那你难道真的要一个人去?如果不要盛宣,那爸爸妈妈跟过去,好不好?”
“妈妈,我不是去学习,这次去是看病,你们受得了么?”蒋小小低下头:“受得了看着我一天比一天虚弱,然后还要坚持去做放疗,头发掉光,然后是牙齿,未老先衰,到最后还有可能治不好。妈妈,我先去吧,我保证,我情况好一点我就给你们打电话到时候你们再来看我好不好?”
孟远语气悲凉,她已经听出了自己女儿的意思。她还记得蒋小小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紧紧地缩在她的怀里,她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全世界。
孟远是了解蒋小小的,她慢慢开口:“小小,你觉得你是治不好了,是吗?所以宁愿一个人都不要我们陪着,是不是?!”
蒋小小终于捂住了脸,她好像很脆弱,然后发出了呜呜几声,有几句支离破碎的语言从缝隙里传出来。
“我……我见过……太多了……肺癌是……很快很快的……”
“小小,你怎么想不通呢?”孟远苦笑了一下:“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不要盛宣,是因为你心底里想要的人是唯一。现在我知道了,小小,你是不是已经把盛宣当做亲人了?所以你让他让我们都不要陪着,你怕我们伤心和失望,是不是?”
无知者无畏,不懂的人会有求生的*,明白的人却知道命不久矣。蒋小小太明白,所有也太难受。
孟远将蒋小小轻轻抱在怀里,她一下一下地拍着蒋小小的背,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小,为什么总要替别人打算呢?我们都是亲人,自然和你是一体的。你现在不让我们去,如果有一天,有一天、爸爸妈妈还有小宣收到、收到不好的消息……你又、又让我们怎么办呢?你……你有想过吗?”
孟远最后说到哭起来,蒋小小也哭起来,母女俩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齐悦在病房门口顿住了脚步,深呼吸了好几次。她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丝笑,不一会儿之后她就看见孟远神伤地出来。
齐悦想,蒋小小真是一个固执到可怕的人,这样子的人会有多少人爱?当然,她可以什么都不做,然后蒋小小这个人就有可能消失。她立刻从医院返回,拨打霍爵的电话:“喂?”
“你知道接我电话了?敢出来见我了?”
“霍爵,有话好好谈。我这两天躲着你,相比你已经冷静了下来。我只说一句话,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现在还要见我吗?”
霍爵在电话里哼哼了几声,然后齐悦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霍爵暴怒的声音:“做了婊、子还树牌坊呐?!齐悦,你以为老子还吃你那套,没看出来啊!怎么着,觉得我霍爵好欺负啊?老子给你这两天时间反省你就反省出这结果?你以为特么人都是吃素的?”
齐悦将电话拿开了一点,在她的认知里,霍爵是那种嘴上很凶实际却不行的人,他跟盛宣完全相反。齐悦说道:“霍爵,我希望这件事情好好解决,你在哪里,我过来。”
霍爵哼了一声“老子陪兄弟喝酒呢。有时间再收拾你。”
齐悦笑笑,兄弟?她收了线,立刻拦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