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更好,人们会更加安稳过日子,生孩子,盼未来,一切形成良性循环,只待发育完善,形成洪流,席卷天下。
陆瑶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份秩序,稳固她的统治,默默等待,等待这股时代的洪流,席卷天下的那一天。
现在,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因为江右的豪族们自己作死,送上门来了。
原本这两年,陆瑶都和这些识相自己归顺的江右豪族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本来她还想打两个镇住这群人的,奈何人家投降太快了,而陆瑶也刚刚接受建康附近这么大的一块地,实在是需要先好好经营一段时间,稳固稳固自己在新地盘的统治。
于是在江右豪族的主动投降下,在陆瑶的有意放过下,江右平静度过了三年。
但是自从孔景阳发布檄文,号令天下士族征讨江北势力和她所创的简体字,江右这群始终不算真老实的江右豪族们,开始搞小动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戏的最后一方也粉墨登场了,接下来就该唱大戏了。女鹅,请开始你的表演(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里约lotte.41169318.尜尜10瓶;岁岁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慜帝六年一月二十七,武昌城内的寒意越发袭人,昨天半夜又忽然下了一场雪,早上起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口的台阶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雪。
有些家里没有备足棉被的人家家里,早上一掀老人的被子,人都已经僵了。
穿着单衣的乞丐连街一路乞讨过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人家肯在这时候开门施舍的,乞丐拄着棍子前行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忍不住,倒在路边,他将身体慢慢地缩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无处借热源的世界,渐渐没了生息。
此刻城内的世族们家里,着裘衣穿华服的世族子弟们正围坐在炭火前赏雪,炭上架着酒炉,和烤架,烤架上放的是北方来的嫩羊肉,薄薄地在铁板上炙过,然后放入碗里,加入豆豉.盐巴.生姜末.花椒.胡椒,有性子急的直接就这么蘸着吃。
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就等着仆人把生的嫩羊肉加调料和羊油放入羊肚子里,拿到外面雪地里开的火坑盖上炭火烧烤,等肉熟了再拿进来,这叫胡炮肉,是近几年从淮南贸易城传过来的新吃法。
大雪天赏着雪景吃着烤肉,再做两句诗,以后传出去,就是魏晋名士千古风.流的佳话了。
到了傍晚,有人急急通过城门,在城门官恭敬的目送下进入城内。
来人姓卢,是江右卢家的长子,身负江右七十二家豪族的重托,前来说和武昌小朝廷共同抗霍。
这个霍,自然指的是建康的霍思城。
孔家乃千古圣师,大衍圣公后人,孔家当代家主孔景阳一声令下,天下士子,谁能不听?谁敢不从?是以,他们这些士子当然义不容辞地要联合在一起,打倒王霍母女俩!
然而卢公子出发的时辰不巧,他是一月十二日出发的,那时候谢恺身亡,马渊成登基的消息还没传到江右,所以他出发的时候拿的是联络谢恺的信。
结果等他赶了十多日的路,到达武昌城外,守门的人告诉他,城里的天已经变了,现在掌权的,是之前建康城里那群世族。
卢公子一咬牙,反正现在首要的敌人在王霍,找谁联手不是联手啊,不管是江南豪族还是北方世族,只要你骂王若彩和霍思城,只要你反对简体字,我们就是好朋友!
而且世族重新掌权也有世族掌权的好处,毕竟如今天下舆论,还是世族为先,当初王若彩能在江北发家,不就是仗着她是建康顶级世族王家的女儿么?
如今王继已死,武昌城内,又有了新的王家,那就是郑家。
既然王若彩仗着她是姓王的世族子弟横行江北,那他们也同样可以用姓郑的世族来扳倒她!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卢公子想得很好,卢公子到了武昌城内各世族面前也讲得很好。
世族们正愁不知道从哪里骂起呢,一听卢公子的建议——让我们用世族的名义打败王若彩?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世族们连忙把卢公子奉为座上宾,高兴地采纳了这个建议。
慜帝六年二月初,武昌城内各世家纷纷扬扬的骂王若彩书.骂霍思城书.骂江北二女书都出炉了,世家们互相传阅各自的文章,还互相品评,评出了一份又一份的“绝世好文”。
这些文章斥责王若彩在自己的母族王家被谢恺攻击的时候不前来相帮,等到建康城破,才姗姗来迟,居心叵测,不忠不孝,既不配姓王,更不配占领曾经的京城建康。
世家们的文章口号渐渐连成一片,中心思想就一个,王若彩发家依靠的是王家,最大的优势也是王家,如今王若彩背叛了王家,就不配姓王,更不配继续掌握江北的军队,应该脱簪披发,到长江边向北谢恺屠灭的王家全族几千口人自杀谢罪,不然就会留下千古的骂名,天下人的正义和道德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这样害死自己全家的叛徒。
这些文章从武昌开始向四周流传,原本按照武昌城内诸世家们的想法,他们的绝世文章一出,整个江南的文士们都应该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扑上来赞美才是,毕竟过去的多少年,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这一回,江南的豪族们对他们的应和寥寥无几。
好在还有江右的豪族们帮着吆喝,有卢公子在武昌城内为两边的人牵线搭桥,武昌世族和江右豪族的联盟很快就拉了起来。
自二月十二日开始,江右原本自发归降陆瑶的江右豪族都以“帝在武昌”“陛下在哪里,我们的忠心就在哪里”“我们的忠臣永远跟着陛下走”,流着泪“遗憾”地脱离了陆瑶的江右小朝廷的控制,宣布倒向武昌小朝廷。
同时,随着武昌城世族们的文章逐渐流传到江右豪族们手中,众人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指着文章中的话对建康城指指点点:
想不到你们母女俩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们以前都是被你们虚伪的假面具骗了。好在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代表着正统的陛下手下,和正义忠臣的世族们待在一起,不然一定染上你们母女的污浊之气,被全天下人嫌弃。
一时间,从武昌到建康,处处都有人在议论王若彩不配姓王的事,而随着舆论的发酵,过去被踩到尘埃里的万恶之源王继,又重新被扶了起来。
死去的权臣才是好权臣,当他一死,过去他所做的那些恶事似乎都变得可以原谅起来,他纵容世族欺压建康周边百姓不是纵容,而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他杀谢氏全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因为谢氏全家都谋逆!!看!谢恺后来带兵破了建康城就是证据!
而他控制年幼的慜帝更是大格局中的大格局,这是因为王继一心怀抱着对南帝的君臣之谊,宁可自己背上骂名,也要好好替南帝管好他留下的江山,替他带好他留下的子嗣,一切都是为了江南,一切都是为了建康,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未竟的事业,夺回属于汉人的疆土!
你们都忘了在胡人攻破长安和洛阳,先后掳走废帝和太子时,王继是如何力挽狂澜报下我大晋的江山了吗?你们是忘了王继如何为了大晋的国祚鞠躬谨慎死而后已了吗?
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只知道喊自己委屈!殊不知王继遭受着远超所有人的委屈!他喊了吗?他哭了吗?他没有!!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一切!!
一.夜之间,王继就从一个被千人踩.万人踏的奸臣大魔王,变成了诸葛丞相在世!成了默默背负一切却惨遭迫害的委屈大贤臣!而王家,更是摇身一变,成为顶级名门中的名门,世族中的世族,所有的世族都要为这个家族平反,所有的世族都要为这个家族叫屈。
而曾经屠戮王家的谢恺已经被武昌城里正义的世族们杀掉了,现在王家唯一的仇人,就是它曾经的疼爱的族人,如今的王氏叛徒,亲眼看着王氏被屠族却袖手旁观,甚至在事后吃人血馒头占便宜的人——王若彩母女!
身为一个妇人,王若彩何德何能在江北拉起她的大军,成为江北人人敬仰的扬州刺史,镇北大将军?还不是靠王家,靠王继的一手扶持?
她的女儿,如今就驻扎在建康的霍思城,更是个超级冷血的白眼狼,当初她去建康,王继对她多好啊,派王芸亲自出迎,又让她入国子监,事事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在建康有多风光,不都是因为王继的宠爱?
可她转眼就能看着王氏满门被屠,看着曾经和她交好的建康城内诸世族被谢恺欺压俘虏,看着满建康城的百姓被谢恺的大军抢掠,而这一切,她本可以阻止!
她不来,就是谢恺的帮凶。
甚至人家谢恺还师出有名,和王家有血海深仇,可你霍思城不来,就是恩将仇报,连谢恺都比不上!
更可恶的是,你还在建康城破后来接受建康,享受了谢恺攻破建康城的一切好处!霸占了硕大的建康城和附近七郡!甚至还蛊惑诱骗其余江右天真无知的豪族们归顺你,简直是人面兽心!可怕至极!
在江右豪族和武昌世族们的联手下,舆论进一步发酵,王家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世族们也是被连累的小可怜,而关于王若彩母女如何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冷酷无情,吃人血馒头的事迹,更在江左和江右传得沸沸扬扬。
豪门狗血瓜谁不爱吃啊,尤其还是近几年的江南“顶流”王若彩和霍思城的瓜,在惊天大瓜的渲染下,似乎人人都知道王若彩母女是如何在背后谋划要恩将仇报做掉王继,继而占领建康了。
江右的豪门也把霍思城骂惨了,他们声泪俱下,就像被采花贼骗走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凄凄惨惨地诉说自己被霍思城母女俩骗的有多惨,内心遭受了多大的伤害。
这时候,他们叛出霍思城门下,倒向武昌小朝廷,就已经不是含泪离去了,而是受害者终于醒悟自己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弃暗投明,离开骗子,奔向正义和光明。
这些人一起闭着眼睛,声色俱厉.义正词严地大骂着王若彩和霍思城,他们不是因为霍思城和王若彩搞简体字骂她们,更不是因为她们霸占了比自己更多的领地,比自己更得民心而骂她,他们是为了正义!为了公道!为了受尽委屈王家!
整个江南的舆论将王若彩和霍思城包围,无数的明枪暗箭指向这对母女,而在卫道士占据道德高地的居高临下的指责下,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似乎看不到任何可以翻盘的希望。
无论是武昌城内的世族,还是江右的豪族们,都志得意满。
此刻,万事俱备,东风也得,以无数天下士子对那母女二人,优势绝对在他们这一边。
在舆论的威逼下,只待王若彩母女再也受不了天下人的唾骂,自己找个池塘自尽了。
毕竟人言可畏,谁能不惧人言?
而当江右豪族们那些写满“为臣子的忠心”和“为人的正义”的书信按照时间分成好几波被陆续送进建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从二月起,陆瑶已经不在建康城内了。
她正在前往青州的路上。
慜帝六年二月初三,时隔王业等人北伐十二年后,陆瑶坐镇徐州以南的广陵郡,代表江北势力首次下达了北伐青州的总攻令。
陆瑶命令将十分擅长守城的梁奎兄弟调入建康,令派黄冲.张泗水.吴吉鹰三人镇守江北诸地,以防不测。
另外还有扈季丛在攻打荆州时脱颖而出的女将尧令姝,陆瑶让她兼任荆州.蜀中两地军事,以防有人趁机闹事。
二月初三,那是一个寒风料峭的日子,广陵郡军营驻扎地的风很大,风声呼呼,如刀割面,陆瑶站在军营最北边筑起的坝上,望着北方的无穷疆域,当着扈季丛手下一众身经百战的老将的面,收回了那一块南帝初年六月,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亲自送给扈季丛的黄玉。
那时候的陆瑶太小了,她能随手送出去的黄玉也只是最普通的籽料,比不上扈季丛如今功业加身,身负万石,什么名玉宝石都有。
但是那一块黄玉,这么些年过去,扈季丛还带在身上,他私下和属下喝酒时说,别看它表面平平,其实这是块神玉,每一次他上战场,一想到身上戴着这块玉,他就力量无穷,仿佛被神佛庇佑,不管怎么样的绝境都能活着走出来。
慜帝二年的时候他攻打益州,在战场上中了暗箭,但是因为被那块玉挡了一下,箭尖一歪,才避开了他的心脏。
扈季丛对谁都说,这块玉在暗中保护着他。
但是陆瑶知道,保护他的不是自己送的玉,而是他有战无不胜的决心。
兵者相逢,一往无前者胜。
但是这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陆瑶收回了这块玉。
扈季丛有些怀念地将这块玉摘下来,交给了陆瑶,望着陆瑶已经长成的身姿,似乎陷入了岁月的漩涡:“主公,当初你才那么小一点啊……”
他小声嘀咕着:“那么小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了,唉,真是玩不过你们这些搞人心的。”
陆瑶手握着这块还戴着他体温的玉,握紧了,然后伸手拿起了一旁士兵端在盘子里的虎符。
在陆瑶肃穆的注视中,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而扈季丛看着那块深黄色玉制成的虎符,也加深了呼吸,慢慢望着陆瑶,单膝跪了下去。
陆瑶望着扈季丛低垂的头颅,郑重其事地将这块代表兵权的虎符交到扈季丛手里:“十五年前,我将黄玉授予你,我交到你手里的,不仅是玉,也是我对你的信任。黄玉一日在手,我就一日相信扈季丛仍然是我的人。”
“但是今天,我将它收回。”
“因为今天起,你就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我要你从广陵的边界开始,一路向北,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地,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统治,也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尊严。你的大军所指之处,是等待南师十六年的北朝百姓,是无数颠沛流离的失地之人。”
“你的大军抵达故土的那一刻,你就是拯救他们于苦难困顿之中的神!”
“我要你的大军止步的那一日,青州百姓重新操起我汉人的大吕黄钟,唱我汉人的歌,你可能做到?”
“扈季丛能!”
“扈季丛听封!即日起,我封你为我征北大将军,都督北部一切军事,带兵持节青州,收我土地,复我河山,扬我汉字,正我文明,有朝一日,我简体字之名,我三长之制,我文明之师,必须名扬四海,万民皆用,万国皆知,能做到吗?”
扈季丛抬起头,接过了那只虎符,大声道:“扈季丛听封!我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洪亮高昂的声音在此刻一起响起,将领们的士气已经被调到了巅峰:“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
“简体字之名!三长之制!文明之师!名扬四海!万民皆用!万国皆知!”
……
慜帝六年的二月至三月,对北朝徐州到青州一代的统治者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而对那里的百姓而言,却是一场望了十几年的狂欢!
因为他们等了十几年的汉人之师,终于夺回了属于汉人的领地,汉人的文明和政令重新下达到他们面前,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说汉话,用汉字,吃汉人的饭的陌生的故人。
慜帝六年三月底,扈季丛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硬生生从广陵出发,从徐州到青州的直线上攻出一条兵线,大军压入青州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