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川彻:“我信。”
    五条悟像是嗓子眼里塞了个枣核,整个人忽然怔住了,只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没有意义的“啊”,又塌下肩膀,轻轻问道:“为什么呀……”
    五条悟觉得户川彻应该会说一些很感人的话,比如“虽然我的大脑不记得,但是我的心还信任你”,又比如“无论怎样,我都信任你”,又或者“我喜欢你,所以我信任你。”
    五条悟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然而户川彻只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微微扬起眉毛,非常冷静的反问:“难道你觉得你们装的很好?”
    五条悟:“啊?”
    户川彻朝夏油杰看了一眼:“你说夏油杰是你室友,但是我之前在楼道里碰到过他,他就住在我对门,所以你先前也住在我对面,明明我们同一个时间段上班,但是之前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次也没碰见过你——你在躲我?”
    “夏油杰!”五条悟侧身瞪他。
    夏油杰转头看天边的白云,哈哈笑了几声:“这白云还挺漂亮!”
    户川彻继续:“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对面、楼上、楼下,都换了住户——这很奇怪,你们当我傻?”
    太宰治和灵幻新隆低头去看底下的景色。
    五条悟撇嘴,他觉得自己想要鲜花,结果户川彻给了他一朵塑料花。
    户川彻叹了口气:“来龙去脉,方便跟我讲一下吗?”
    五条悟答应了,他长话短说,虽然说到一些地方的时候忍不住进行适当的美化和恰当的夸大,但每次都被夏油杰和太宰治给兜回来了。
    “……就是这样。”说的口有点干,五条悟舔了舔唇。
    户川彻此前一直做梦,梦到年轻的五条悟,梦到明明从未经历过,但像梦境般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如果原先只相信了七分,那么当五条悟说的事和他早先的梦境一一对上的时候,户川彻已经是彻底相信了。
    “这听起来很荒诞。”户川彻慢吞吞的说。
    五条悟闻言立刻张嘴想要反驳,户川彻抬眸看着他,轻声问:“所以……我是你男朋友?
    五条悟把嘴闭上了,轻咳一声,耳尖有点红,但是头点的很用力,“是的。”
    夏油杰好心补充:“严格来说还不算,虽然各种许诺已经把下半辈子都包含进去,但的确没有正式确认过关系。”
    “夏油杰!”五条悟第二次怒目而视。
    夏油杰转头:“看!有大雁!”
    “我不管……”五条悟嘟囔,把户川彻的手抓的紧紧的,想了想干脆蹭上去,双手将户川彻环抱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户川彻转头看着五条悟翘起的白发,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笑。关于笑容他有点生疏,因为之前没有需要他笑的事,但是此刻看着五条悟,好像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顺畅,到后来不自觉的,就有笑意从嘴角泄出。
    于是户川彻说出了五条悟的第三个破绽,那是五条悟剖心般的热忱,是月夜之下,寂然无声,却又澎湃浩大的爱语。
    “你送的花,我收到了。”
    他轻声说道。
    五条悟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户川彻又笑着看向他:“我酒量其实不错。”
    所以那天在墓园,他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酒精带走了他的些许理智,他有些累了、困了,就靠在五条悟身上假寐。
    或许是五条悟的怀抱太过舒服,他几乎真的要睡着了,然而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五条悟的声音如晚风般自天边传来。
    【我没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传达过去了。】
    什么心意?
    哪来的心意?
    那一刻,户川彻似乎明白了一切。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两个叫户川彻的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墓里,或许都是同一个人,他只是从地下走到了地上,又回到了地下。
    墓碑是灰白的颜色,在阳光下也泛着冷冰冰的色彩。
    他埋葬在死亡中的过往——虽然五条悟没有详细说——但他也想的出那是一段苍白至极回忆。
    同他这个世界的经历一样,无聊且乏味,只不过前者是茫茫雪原,凛冽的寒风下是一片荒芜的死寂,而这个世界的回忆是枯败的荒原,衰草连天,暗黄的天空下只觉得压抑。
    然而户川彻回头看,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一块块树立的墓碑,死寂的又冰冷的,像是路标,从他出生的时候一路蔓延至现在。
    ——与他的过往相比,他快乐的时间占比实在太少。
    然而墓碑前献上了玫瑰花。
    红色的、热烈的、像是天边落下的一抹朝霞。
    他再回头,晦暗的过往依旧像一条不见光的道路,墓碑苍白又冰冷,尸体般伫立在路上,一路往后延、往后延,像一条脐带连接着小小的、年幼的户川彻。
    但是玫瑰落在墓碑前,如同点点星火,一路连成一片,热烈灼人的似乎要烧破这晦暗的天。
    那真是漂亮至极的色彩。
    秾丽的让人心惊。
    户川彻只是看着。
    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灰暗的来路就要天光大亮了。
    所以他不再抗拒回头。
    如果回头能看见成片的玫瑰,那么连墓园也会变得可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