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钦舟贴门框站着。
他少见这样乖巧的时候,窦晓花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你进来,然后把门关上,姥姥有话跟你说。”
林钦舟当然知道她想跟自己说什么,抿了下唇、僵着没动,“姥姥,我真的很喜欢秦越,很喜欢、很喜欢,求您别让我们分开。”
“小舟,你还太小了,不懂那些,你们俩都是男孩子,两个男孩子怎么能在一起呢,要放着你们不管,姥姥死了都不安心。”
“姥姥!您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不能说这些,您刚才自己说的,怎么眨眼自己倒开始胡说!”
但人总是会死的,而且她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自己清楚,等她死了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她也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把这个年过下去,可这太难了,她太担心了。
“哎。”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老太太就仿佛老了很多,连白头发都更明显了,林钦舟看着心里难受。
他知道让姥姥接受这件事并不那么容易,可姥姥爱他、也爱秦越,总有一天会接受他们俩,所以这事就像他当初追他哥一样,不能操之过急。
他走到床边,像往常一样黏着老太太,嬉皮笑脸:“姥姥您别生气,要不然您就打我一顿吧。”
窦晓花实在没心思像往常一样同林钦舟闹,撑着手臂下了床:“走吧,放烟花去。”
林钦舟扶着她。
“我没生气。我只是很担心,小舟,我很担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林钦舟忍着眼泪,“但是姥姥,我不怕,我哥也不怕,您别担心。”
祖孙俩这时候已经快走到院子里,秦越孤零零地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窦晓花叹了口气,没再吱声。
“姥姥。”而秦越听见动静,低眉顺眼地叫了声。
老太太往小矮凳上一坐:“放吧,先放那个大的,我想看那个,上回家里放烟花还是小舟的爷爷在的时候,小海在家里放,我俩在院子里看见了,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玩心大起,跑隔壁问孩子要了几根。”
回忆起老伴,老太太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的,幼不幼稚,他拉着我跟他一块儿放完,说想孙子了,我跟他说想就打电话,他又别扭得不肯,怕你要闹着回来,怕你妈为难。”
林钦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在他还住在岛上的时候,每年春节姥爷都会带他去买很多很多的烟花,他骑在姥爷脖子上,手里挥舞着长长的一根烟花棒,假装自己是孙大圣,而烟花棒就是他的金箍棒。
他和大头还因为谁是真的孙大圣、谁的金箍棒更厉害而打过一架。
那一架他虽然打赢了,金箍棒却也折了,林钦舟伤心得晚饭都没有吃,姥爷就又把他架在脖子上,带他走了圈爆竹店,买了店里最贵的一根烟花棒。
他一向知道姥姥姥爷爱他,却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姥爷还藏了那么多的想念。
“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老头子,我呀,我在梦里跟他说小猴子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考上了很好的学校,还多了个哥哥,让他不用担心。”
“他就乐呵呵的笑,说他有点想我,但是现在,我怎么去见——算了,不说这个了,开始吧。”
秦越已经将最大的那个挑了出来,故作轻松地说:“要不您来?”
林钦舟也在旁边说:“对啊姥姥,您来,姥爷肯定乐意看。”
“也好。”窦晓花就真的站起来,但就在这时,她眼前忽然又一黑,紧接着往前冲了一下,在兄弟俩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直跌了下去——
“姥姥——”
“姥姥——”
今天是除夕,除了那些实在出不了院的,绝大多数病人都回去和家人团圆了,医院里难得冷清。
兄弟俩守在手术室外面,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林钦舟紧紧握着他哥的手,身体和声音都在抖:“哥,我有点害怕。”
姥姥是急性脑梗,从检查结果来看,早上就已经起病了,拖了一天之后现在情况非常严重,医院给兄弟俩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两人对着那张薄薄的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越心里也怕,但他只能强撑着,安慰林钦舟,也安慰自己:“别怕,会没事的。”
姥姥的手术进行了4个多小时,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才灭了,过了没多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缓缓被打开,兄弟俩几乎是扑过去的:
“医生,我姥姥怎么样?!”
主刀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个,戴着黑框眼镜,姓陶,人很和善。
陶医生推了推眼镜,在秦越肩头摁了下:“老人情况不是很乐观,手术过程十分凶险,几乎可以说九死一生,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但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按照现在的情况,即使醒过来,也可能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
秦越唇色苍白:“后遗症?”
“对,比如肢体障碍和语言障碍,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偏瘫、说不清话、或者完全说不了话。”
“怎么会这样……”林钦舟完全崩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错……”
秦越背脊挺得很直,眼泪却也止不住地往下落,腮帮子紧咬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大年三十团圆的晚上,陶医生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哭成这样,也于心不忍:“还是尽快通知家里人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