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屋 > 其他 > 烛幽台 > 烛幽台 第55节
    “林芝先生,叶子让我带走吧。我回去之后,会帮它找寻它父母的下落。”姜洄温声说道。
    林芝看着姜洄的眼睛,片刻后终于轻轻点头。
    或许这一双眼睛,能看到不一样的众生——他如是想道。
    苏淮瑛带着人四处搜寻未果,便听到有人急匆匆来报,说郡主找到了苏妙仪,已经送回别院了。
    苏淮瑛没有片刻耽搁便赶回别院,直奔苏妙仪房中。
    她已经被人梳洗过,也清理了伤口上好了药,此刻正安稳地睡着,呼吸平稳,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医官回报道:“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手上有被蛇牙咬过的伤口,所幸无毒,只是失了血,身子虚一点,休养几日便好。郡主已经为小姐上过伤药了,那都是极好的药膏,不会留下一点疤的。”
    姜洄心思细腻,担心被人看到苏妙仪身上的狼藉生出猜疑,因此用薄被盖住她衣不蔽体的身躯,又亲自为她上药。她用的药都是徐恕亲传的配方,唇上那些咬痕与肿胀的痕迹,片刻间便能消退,手臂的伤口也能加速愈合。
    苏淮瑛也没有多想,见苏妙仪安然无恙,他也长长松了口气,心中却也有许多疑惑。苏妙仪是他眼见着从悬崖上坠落的,怎么可能丝毫无伤,是谁救了她?
    苏淮瑛沙哑着声问道:“郡主呢,她受伤了吗?”
    一旁的侍女答道:“郡主没有受伤,她刚才拿了伤药便出门了,听着是去给那个叫祁桓的奴隶送的。”
    苏淮瑛闻言皱起眉头:“我知道了,你们照顾好小姐,不得有丝毫闪失。”
    苏淮瑛说罢便走出了房门,脚步顿了一下,便朝奴隶的住所走去。
    姜洄处理好苏妙仪的伤势,便也为自己换洗了一番,怕被有心人看出端倪,生出猜疑。
    这里毕竟还有一个二品异士在。
    梳洗罢,她便拿了些伤药便去找祁桓。叶子现在正在祁桓的住所养伤,这一点是祁桓主动提出的,他说担心被苏淮瑛看到了起疑。
    姜洄本不同意,因为奴隶多是数人一间房,人多反而不方便。
    祁桓笑着说:“倒也不是,我是单独一间。”
    姜洄讶然问道:“苏家何时也这么优待奴隶了?”
    祁桓轻咳了一声:“并非苏家优待奴隶,他们只是优待我一人而已。”
    姜洄半信半疑:“苏淮瑛恨不得杀了你,苏家怎么可能优待你。”
    “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郡主最喜爱的男宠。”祁桓理所当然地回答。
    姜洄顿时无言以对,脸上浮现窘迫之色,把叶子扔给他便匆匆逃走。
    但叶子身上的伤总让她放心不下,因此换了衣物便又拿些伤药过来查探。
    叶子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了,林芝费了不少妖力才救下了它的性命。它虽弱小,求生意志却很强,在药物的帮助下渐渐稳住了生机。
    祁桓让它躺在自己的床上,给它盖好被子,这才和姜洄走出来。
    姜洄走了两步,便又顿住了脚,转过身去,脚尖对着祁桓。
    她似乎有些踟蹰,犹豫了片刻,才从怀中取出一瓶药。
    祁桓接过药瓶,疑惑问道:“这也是给叶子用的药,外敷还是内服?”
    “不是。”姜洄轻咳了一声,“这是给你的。”
    “我?”祁桓讶异地挑了下眉梢,随即笑道,“你给我的伤药还有很多。”
    “这不是伤药。”姜洄垂下眼眸,有些不自在地说,“这是祛除烙印的药。”
    祁桓恍然道:“你想让我用这个药,洗去颈上的奴印?”
    姜洄点了点头。
    祁桓低笑了一声,垂着眸把玩着掌心的药瓶。
    “若我说,我并不想洗去这个烙印呢?”
    “啊?”姜洄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向祁桓,“为什么?”
    怎么会有人愿意在颈上烙上一个屈辱的奴印。
    祁桓低着头看她,暮光给他英俊的眉眼染上了温柔的暖色:“在郡主心里,将我当成了奴隶吗?”
    姜洄眼波微动,她抿了抿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祁桓眼中笑意更深。
    “那我身上有没有奴印,对郡主来说,会有区别吗?”
    姜洄沉默了片刻,回道:“没有区别。”
    祁桓又问:“那在世人眼里,我洗去了奴印,便不再是奴隶了吗?”
    姜洄神色暗了下来。
    她恍惚想起了那个孤寂独行的背影,那个位居六卿之首的鉴妖司卿,无数人畏惧他憎恨他,却也会在背后鄙夷轻视他。他们畏惧他的手段,却依旧轻视他的出身。
    在贵族们眼里,祁司卿终究也只是个卑贱出身的奴隶,而在苏淮瑛眼里,他也永远是苏家的一个家奴。
    生而为奴,便终生为奴。
    姜洄的沉默已经给了祁桓的答案,于是他笑道:“你看,这奴印并不在我身上,而在人心中。那我洗与不洗,又有什么区别。”
    姜洄低低叹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世人心中的奴印,想要洗去,又谈何容易。”
    祁桓静静凝视着她眼中的哀色,美得像一抹月光,无声地照亮黑夜,也照在他心上。
    他忽地向她靠近了一步,伸手勾住她的腰肢,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提身一跃,飞上了屋顶。
    姜洄错愕地攥住他的衣襟保持平衡,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了琉璃瓦上。
    夕阳斜斜地洒落了一地光辉,天边的云像打翻了少女的胭脂盒,被层层染红。
    祁桓的长臂圈着姜洄,乌黑柔软的长发刚刚洗过,尚未完全绞干,散发着淡淡的湿气,氤氲着皂荚与花朵的清香,一丝一缕地钻入祁桓心里。
    “郡主,你看,太阳要落山了。”温润的声音在姜洄耳畔响起,“可是太阳落山之后,不是只剩下黑暗,还会有月光照亮人间。”
    姜洄看向远方西沉的红日,红彤彤的一轮,正往登阳山下而去。
    “你……一直是在黑夜中仰望明月吗?”姜洄没有看他,她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看到的世界,很小,很小……我只看到了自己的苦难,但是和众生相比,却不值一提。”
    而祁桓的眼中却一直只有她。
    “因为郡主一直高高在上。”祁桓轻声说,语气中却没有嘲讽,只有温柔,“身居高位,能见风光,而置身低处,才能见众生。”
    祁桓的话轻轻在姜洄心上落下一锤,让早已摇摇欲坠的铠甲,彻底崩溃瓦解。
    她长长叹息,苦涩微笑:“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明白的事。你希望我能像明月一样,成为日落之后的光。”
    “不,你还没有完全明白。”祁桓悄然握住她的一只手,用自己的掌心去温热她,“没有谁的苦难不值一提,你是明月,也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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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心动 上
    在此之前,姜洄以为自己见过足够广阔的世界,但现在她才发现,她见到的,只是大千世界的其中一面。这幽冥界与她原本的世界别无二致,可回到过去,她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过去的她,不过是自以为是。
    是祁桓带她看到了另一面。
    感受到掌心的热意,姜洄抬起头看祁桓——这何尝不是鉴妖司卿的另一面。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是时间与经历改变了他,还是她从未真正走近他,了解他。
    姜洄失神地看着祁桓,在她眼中骤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容。两副面容同样的俊美英挺,只是另一个人身上似乎笼罩了更多的阴霾,让人难以看清,捉摸不透。
    祁桓发现了姜洄的失神,他隐约在姜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
    祁桓的心陡然一沉,低声问道:“郡主,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姜洄呼吸凌乱,眼神游移,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我……”她无措地呢喃着,忽然眼前被覆上了一只手,睫毛颤抖着拂扫他的掌心。
    “闭上眼睛,告诉我,在你面前的,是谁?”祁桓的声音变得沉哑,似蛊惑,又像诱导,他离她很近,近到呼吸都拂在面上。
    姜洄无意识地听从他的指引,闭上了双眼。
    没有视觉的干扰,其他的感知似乎更加清晰了。
    她缓缓抬起手,碰到了祁桓的胸膛,掌心贴着的肌肉坚实而温暖,胸腔有力的搏动震颤着她的掌心。她想起来,这里为了救她而受过的伤,当时鲜血滴落到了她身上。她似乎又回忆起了鲜血渗透衣衫,烫在心口的感觉,呼吸也不由急促起来。
    顺着胸膛往上,便摸到了修长的脖颈,左侧有过她留下的鞭伤,如今已经痊愈了,而另一侧此时仍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她来回摩挲着细窄的伤口,想起在水下时,唇舌覆在其上尝到的腥甜,无意识地吞咽了忽生的津液。
    柔软的指腹擦过滚动的喉结,抚上祁桓的脸庞。男人的五官深刻犹如精心雕凿,双唇薄而软,鼻梁高挺如峰,眉眼锐利,眼神却深沉而温柔。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那双眼眸除却温柔,更多了几分涌动的晦暗欲望。
    祁桓低着头凝视姜洄的脸庞,她微仰着脸,闭上了那双清亮的眼睛,睫毛轻颤,她身上那些无形的软刺似乎也变得柔软起来。西边的云霞逐渐失了颜色,不如她面上的三分薄红让人心动。
    他按住了在自己面上游移的手,揉捏着她纤细的指尖,呼吸粗沉,声音低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姜洄手微微颤了一下,像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她轻声唤了一句:“祁桓。”
    下一刻,指尖便感受到了温软的湿意,好像被人置于唇边,轻轻亲吻。
    她呼吸一窒,想抽回手,却没有成功,心跳陡然剧烈了起来。
    轻吻自指尖而上,在她的手背上逗留,那里是他曾咬过的地方,以为他又要咬上一口,姜洄顿时紧张得绷起后背。
    “郡主……”祁桓低低叹了一声,呼吸灼烫了她的手背。
    “姜洄……”
    两个字百转千回地在唇齿间厮磨萦绕,姜洄只觉心尖像被人狠狠捻了一下,酸胀的感觉蔓延开来,而下一刻,那温热的气息便覆在了她唇上。
    姜洄一惊,猛地攥住了祁桓的手,想要后退,却又被他扣住了后脑,让她无可避让地承受了这份温柔。
    大概是怕吓着她,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地步步紧逼,压着她的底线一点点地厮磨,让她心软,以至于心动。
    但他也心动了,比她更多,更多。
    隐忍而克制的吻在她唇上辗转,他用唇舌小心翼翼地描摹花瓣似的轮廓,品尝她唇上清甜的气息,直到她脸颊绯红,呼吸紊乱,也忘了抗拒,他才撬开双唇,贪婪地加深与她的羁绊。
    姜洄紧闭着眼,感受着男人的气息在口中侵掠,他几乎夺走了她的呼吸,让她身子不住地发软,只有攀着他的肩膀才不用害怕从屋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