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老板?求他帮帮你?也许他能理解你的苦衷。”年轻男人很单纯。
“求他帮忙?一个男人凭什么帮你?因为你长得好看吗?难道我要从一个丑男人那里逃走,再逃到另一个丑男人怀里吗?”她自嘲,“不!我和他狠狠吵了一架,像个泼妇,在他的前台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寻死觅活,就差在地上打滚。用尽了一切难堪的手段,终于,我拿回了酒店的退款。可时间也很晚了,公交停了,我哪里也去不了。于是我只好拖着我的箱子,坐在路边,像一个乞丐,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我站起来了—— ”
“去哪里?”
“打了一部车。”她将啤酒瓶放下,看着陈子昂:“目的地是男朋友家。”
“你……回去了啊?!你不分手了啊?!”
“分手有那么重要么?爱情有那么重要么?他开小差有那么重要么?!又说白了——尊严,有那么重要么?”秋恣宁苦笑:“只要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么,我就能继续免费住在那套干净的、豪华的、明亮的公寓里,他就能继续做我的司机,专车接送我想去哪里去哪里,甚至,我又舍得花钱打车了。你知道么?当出租车司机来的时候,司机把车停在我面前,特别热情帮着我把两个行李箱塞进后备箱的时候,我才真的哭了,我发现人生其实可以很容易,只要你退一步,你就可以过得很轻松,不是吗?”
陈子昂没说话了。他张着嘴,在消化秋恣宁的话。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我曾经总在网上骂那些戴了绿帽子也舍不得离婚的女人,骂她们可怜,骂她们不懂什么叫做自强和自由,但如今,我也成为了她们之间的一员。可你知道吗?当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当我重新见到熟悉的保安、当我重新回到我们家楼下那个铺着大理石的大堂,看到华贸公寓上那几个亮着绿灯的丑字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觉得——”她嘲讽地拉了拉嘴角,“幸福。”
陈子昂拍了拍她,这些话打开了秋恣宁的话匣子,她接着说道:“我以前看娱乐新闻,说有个女明星发现男友后,就连夜拖着箱子,转身就搬家,当时大家都夸,说她当断就断,特别帅。但那天我才明白,说走就走的搬家,在北京,是奢侈品。哈哈,所以,你说,独立女性哪里有那么好当?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
“像我过去那样,渴望依赖一个男人让自己实现在北京安居乐业的穷女人,没有资格任性的。”
“人人总说都市里的爱情廉价,可我后来才发现,廉价的不是爱情,而是我自己 。”
“陈子昂,你说是不是啊?”
……
他们两并排着,距离越来越近,夜越来越深了,晚风吹在窗外的树梢,秋恣宁干脆将脑袋一点点靠在了陈子昂的肩膀上。
他一直静静听着她说话。在觉察到她靠过来的时候,伸了伸胳膊,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薄荷沐浴露的清新气息,“你当然不廉价。”他说。
“你洗了澡过来的?”秋恣宁抽了抽鼻子,抬眸子看他。
“嗯。”陈子昂侧过脸,像哄小孩一样,屈了手指,一点点擦她脸上的泪,“不哭了。你看你后来自己赚了钱,就立刻买了房子搬了出来,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秋恣宁,你多棒!”
“我是不是很庸俗?我一点不爱他,我只是为了那套房子,我容忍了他的出轨,还继续和他生活了很久。甚至,我…我有点感激他出轨,才让我彻底醒来……”
“你不庸俗,你是励志大女主,他就是你生活里一路人,触发完了任务,就能退场了。”陈子昂特别认真看着她。
秋恣宁失笑,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呀?”
陈子昂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大概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觉得是对的。”
“为什么洗了澡过来?”她转移了话题,闭了眼睛,将呼吸喷到他的颈窝,嘟嘟囔囔:“小孩想什么呢?”
他却只是勾了勾嘴角,倾了倾身子,俯身下来,嘴唇贴到了她的下巴。
秋恣宁睁了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脸,而此刻,他的眸底漆黑一片,呼吸很重,她拧了拧身子——发痒。
她是一个伤心的姐姐,而此刻的他,只会用一个办法安慰她。
下一秒,他捧住了她的脸,用气音问:
“秋恣宁,做吗?”
第44章 今晚,我老公丧失了他最优良的品质——帅气
周一上午 9 点半周会结束后,谢总单独将盛以晴留了下来。
投行从今年开始有了降薪的传闻。加上经济低迷今年市场行情堪忧,尤其是上半年,港股 ipo 进来的项目不少,然而能出手的却没几个,项目们死的死,停的停,看着形势大好,背地却兵荒马乱。
截至目前,谢总手头最大的项目就是孙宁的那家美无限,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家公司的 pre-ipo 效果不错,是有大概率能做成的。
先前接连几次失败的打击,让这个项目就成了谢总的重点关注对象,周会一结束,他又问起了盛以晴情况,几句话聊到孙宁,他皱眉:“所以你还没和她接洽上?”
盛以晴也郁闷,本来万事俱备,结果东风偏偏就不愿意来。
谢总又说:“据说孙宁这周去了上海,我先前约了她几次,她都没空。你想想办法。今年这个形势,很多投行都开始裁员了,好在我们团队目前还能撑得住。但你如果想要升级,还是要拿出实绩来。”
盛以晴硬着头皮说好。
说到这里,谢总又提了一嘴:“对了,贺嘉嘉要离职了,你看看,要不要再招个实习生?”
实习生的事情,谢总一般不怎么管,只因为贺嘉嘉算是律所 vip,他父亲是上一个 ipo 项目的董事,合盛为了拿下后续的项目,直接给客户女儿发了 offer。盛以晴深知这个道理,将这祖宗供着,无论事情大小从来不让贺嘉嘉多干。
她想着大小姐走了也是好事,下一个实习生找个能干活的。
盛以晴忙了一下午才得空看了一眼邮件——hr 上午就发布了新实习生的招聘启事,经过初筛的十几份简历发来。
盛以晴一边走,一边大致扫描,翻到一个叫做陈子昂的人,只觉得名字有些熟悉,这,哪里见过来着?
这么疑惑着,她又看了一眼学校,只是个 985 理工大学的金融系,摇摇头,划了过去。
8 月的北京算是盛夏的尾巴,等到了九月,天气忽冷忽热,就该套上长袖了。8 月是一年的用电高峰,家家户户空调电扇成天开着,空气干燥到要死。
美白仓自从被运来那天就被他嫌弃放置在次卧里,连包装都懒得拆,他甚至在咸鱼上挂了专卖链接,附赠一句同城免费送货上门,以期待能有眼瞎的人买走。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没想到竟然被发到了公司的周报上,标题被宣发部的小伙伴戏谑名为《俊男美女夫妻合体赢得美白仓,夫妻同穴白上加白!》,甚至配上了他和盛以晴家庭日那天一脸尴尬领奖的照片。因为照片上的男女的确惹眼,加上标题夺目,这篇帖子很快传出了亚太地区,甚至风靡总部。
同事们见了他,都忍不住调侃一句:“陈总,更白了啊。”
他本来低调,因为这事略感羞耻,好几天不愿去公司,甚至逆反心起,特意去网上查了如何能变黑。俞又扬得知后,乐颠颠闪送了一瓶助晒油,颇为殷勤,“你用这个,每天太阳最烈的时候去跑步,还不容易晒伤。免费送你,请我吃饭就行。”
陈撰收了油,摇晃了一下,又转过瓶身看了一眼,给俞又扬回了一句:“滚。”
……都过期半年的玩意儿。
然而他这两天健身房都不去了,趁骄阳似火,结结实实在楼下晒了两天。等到黑了一层,这才晃晃悠悠去了公司。
只没想到,电梯刚出来,就见到了老板一行人前呼后拥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两两相对相对,上司立刻介绍:“eric,这就是我们创意副总陈撰,赢到美白舱那个。陈撰,这是 eric。”
不等陈撰反应,eric 先笑了,“是你啊,怎么比照片上反而黑了,吃过午饭了么?一起吧。”
彼时的陈撰呆了几秒,这才意识到本来以为彻底没希望的事情竟然死灰复燃了。
他第一时间给盛以晴打电话,奈何这女人电话关机。
他只好留言:我现在在和 eric 吃饭,我打算趁机和他说推荐信的事情,你要不要过来一趟,先见了他,然后再找机会认识一下孙宁?
盛以晴没回。
这顿饭吃地宾主尽欢,推荐信的事情 eric 一口答应,让陈撰直接草拟了发给他,他可以直接签字。陈撰一直等着盛以晴回复,奈何这女人像消失了一般,一个多小时还未回信。直到午餐结束,eric 要走,陈撰无奈追了出去,电梯间里硬着头皮又添了一句:“对了,我的妻子拜托我转告您的妻子,美白舱很好用,她非常喜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邀请你们夫妻一同共进晚餐?”
eric 一愣,这才说道:“谢谢你妻子的喜欢,但是实在遗憾,孙宁已经去上海了。”
eric 一走,上司这才啧啧两声:“你也是够虎,人可是亚太地区的老总,你好意思直接请人家吃饭。”
陈撰当然知道此举冒昧,摸摸鼻子:“那也没办法,我总得帮我老婆争取一下。”
上司哟了一声,一脸被喂了狗粮的神色。午后的阳光从窗玻璃反射进来,陈撰手机振动,低头看了一眼——
盛以晴总算回微信了。
那女人言简意赅,只回了一句:“没事,我的事情自己处理就行。”
陈撰没回了。
盛以晴好不容易杀到了上海,本以为约上了孙宁就万事大吉,却没想到对家投行也闻讯而来,原本的便餐吃出了宫斗感,围着孙宁,大家话里有话,针锋相对,恨不得直接在桌上拍案而起大吵一架。
最终局面双输,不仅没能和孙宁套上近乎,反而让孙宁被烦的不行,草草退场。
盛以晴气到胃疼,一下午拿着手机和同事吐槽,完全把陈撰丢在脑后。
直到临近下班点的时候,这才收到陈撰一条,闷闷的:“晚上一起吃饭?我想和你聊聊。”
盛以晴这才回:“哦我出差了呢。没和你说么?我在上海。”
陈撰原本菜都下单了,憋了一下午的气,想要晚餐时与她说道说道,却见了这条消息。胸口火起,电话拨过去,劈头就来了一句:“怎么出差也不和我说一声?”
盛以晴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出差要和你汇报了?”
他一下被噎,顿了几秒才憋出一句:“夫、夫妻……不、不应该事事报备么?我都好几天没见到……”
“诶诶有事找我,先挂了。”
剩下的话缠在舌尖,又被迫咽了下去,听筒里传来嘟嘟声。陈撰心头的火烧得莫名其妙,他重重将包往工位上一扔,闷声骂了一句:“什么事都只考虑自己,出差也不说一声,一周见不了几次,你干脆离婚得了!”
盛以晴不在,陈撰家也懒得回了。这么迎面就见到财务小张,他心想正好,招呼他:“到下班点了,打游戏不?”
没想到小张摇摇头,“不不不,我赶回家呢。”
陈撰诧异:“你?赶着回家?怎么了?”
这回不嫌老婆孩子烦了?
小张撇撇嘴,还没回答,就被前台抢了话:“陈总不知道么?小张借口加班在公司打游戏被老婆抓了!两个人上次大吵了一架!从上周开始现在到点就回家。那叫一个贤良淑德!”
小张面子上过不去,呛了一句:“也不全是这个,现在俩闺女长大了,家里老人来帮忙,老婆也让我在家打游戏了,每天回家热热闹闹的,吃完饭俩闺女一边一个趴在我脚边,也挺开心。”
“哎呦,天伦之乐呢。”前台取笑。
小张摆摆手走了,偌大的一个创意部只剩下陈撰,有些丧气。
前台好奇,问:“陈总,今天这个点还不走呢?”
陈撰下意识接了一句:“回那么早干嘛?家里又没人等我。”
.
等陈撰再接到盛以晴电话,是第二天晚上。
过了 7 点半,他依然没有离开。按照往常,他的生活规律:下班后吃完健康餐,休息一个小时再去健身,回家后洗澡、打游戏、看电影或者翻翻书睡觉。
但这两天,尤其是知道盛以晴出差后的这两天,他的整个生活仿佛被打乱了一般。
仿佛身体里不为人知处的一颗小螺丝松了,以至于他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懒得锻炼,懒得去认真生活,只想着迅速把这段时间耗完。
他破天荒坐在工位前刷了一下午的手机,等着窗户外的天空从湛蓝变成乌青,电脑屏幕幽幽亮着蓝光,公司主页上滚动的是他和盛以晴家庭日夺得“最美家庭”称号的新闻,他犹豫片刻,又第一百次点了进去。
屏幕上的那对男女笑容拘束,分明是皱着眉头,但又不得不露出商业笑容。他不动声色往下滚了滚鼠标,是盛以晴做樱桃三明治的照片,镜头下的她低着头,略微咬着嘴唇,面目凝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牵了上去——她这个女人,做什么事都认真。
再往下拉,是两人三足跑,他和盛以晴一路默契配合,遥遥领先,也是,毕竟他们俩足足排练了一整周,那几天,虽然她刚从家里搬出去,但每天下班他们俩都会在小区汇合,练完了两人三足跑,再一起去附近的商场里吃晚餐,回到其中一个人家,洗澡,再抱着睡觉……
“靠!”
想到这里,陈撰霎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样!”
。
“你完了,兄弟,你习惯家里有一个女人了。”酒吧里,被临时叫出来的俞又扬听了陈撰的话,一锤定音。
“是吧?就是习惯了,对不对?”陈撰看着俞又扬,如遇救星:“我就说嘛,为什么她忽然出个差,我浑身难受。其实她经常出差的,但之前几次,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回来了。但自从她搬出去以后,我就…就不对劲了…”
“女人很可怕的。”俞又扬碰了碰他的杯子,传授心得:“从一开始,你就不能让她走进来。哦不对,就不能让她搬进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