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缩在个小椅子上,外套裹得严实,硕大一个黑影,眼看快要滑下去了。
凄楚可怜,自作自受。
柳锋明伸手把他摇醒,觉得刚好点的脑袋又开始胀了:“梁煜衡,你怎么还在这儿?”
“怎么醒了?”梁煜衡睡得警醒,一喊就起,立即反客为主:“哪儿难受?”
其实哪儿都难受——柳锋明摇摇头,腿还是软的,他坐回床边:“没事了,你别在这儿睡。”
谁家好人在这种地方睡觉……这屋子他都不想住!
烧褪下去一点,感冒的其他症状开始越发明显的表露出来。话没说完,他嗓子里进了柳絮似的一阵痒,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柳锋明避着梁煜衡,咳嗽的时候把脸埋在膝盖上,过了好一阵才重新抬头。忽然有个什么硬物抵在春边上,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蜂蜜水,提前装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刚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他从梁煜衡手里接过杯子一饮而今:“谢谢。”
“不客气,”梁煜衡丝滑地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拿手机看看点:“才两点,再睡会儿。”
语气温柔诚恳,绝口不提要离开。
重逢多日,梁煜衡已经逐渐找回了和柳锋明打交道的正确感觉。柳警官软硬不吃,但是拿装聋作哑非暴力不合作通常没有什么办法。
柳锋明在床沿上坐了许久,忽然站起来打开灯,从衣柜里翻了两件衣服进了洗手间。
这个举动实在很难判断意图,梁煜衡绷不住了,追到门口一叠声地敲门:“怎么了这是,你要干嘛?”
“下楼。”柳锋明冷着脸推门出来,身上已然换好了衣服:“楼下有酒店,我们在那里过一夜。”
*
楼下两家酒店,一家是看起来卫生条件堪忧的小旅店,另一家是老城区多年前颇负盛名的高级宾馆。
梁煜衡没过问柳锋明的意思,直接带着人就往宾馆里走,自顾自在前台付了房钱,拎着两张房卡冲窝在大堂沙发上继续犯困的人挥挥:“标间,上五楼。”迈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跑回前台要体温表。
酒店虽然建得早,近几年翻新过,价格依旧贵的吓人,服务也跟着周到。梁煜衡拎着前台提供的体温枪进门,直接把空调开到最大,暖风一吹,柳锋明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哼唧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酒店比他家舒服多了。他研究生宿舍条件都比那小破屋好,还是得找个机会搬出去才是。
厚重而宽大的被子压在身上,温暖与困意一同袭来,柳锋明重入睡梦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晚安,我已经帮你请假了。”
——晚安不了一点。
早上五点,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梁煜衡举着震动的手机光着脚跑出房门,小心翼翼地把柳锋明关在黑暗里。
“结果出来了?我现在过去。”
办案待命期间睡不了安生觉属于工作日常,那头儿法医估计干了个通宵,案情上有了突破,他这个当副队长的自然不能躲在家里睡觉。
但是……但是……
梁煜衡回身看看上锁的房门和自己身上仅剩的短裤,在空调不足的走廊里大了个哆嗦。
没穿鞋,地毯还有点扎脚。
人在刚从梦里惊醒的时候,脑子果然不太清醒。
穿成这样跑到楼下去找前台实在尴尬,万幸手机拿在手里,拨了电话叫人上来开门。
来送房卡的值班保洁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开门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姿容审视了一番,边刷卡边说了句:“出来玩是容易吵架,你得多哄着点女朋友。”
满头问号的梁煜衡进了屋,看见雪白的被子底下露出一小节柳锋明头发的毛茬,才忽然顿悟刚才那阿姨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谁是被赶出来的啊?
他恶狠狠抄起体温枪往柳锋明脑袋上一怼,显示屏上跳出一个不高不低的数字。
三十八度,温度还是没完全下去。
梁煜衡一面叹气,一面摸了衣服换上。
到最后还是没能陪柳锋明一晚上,他不放心,但他必须得走。
这个职业永远有太多无奈。
*
冬天夜长,到市局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市局的法医姓李,年纪比梁煜衡稍微大些,孩子刚上小学。
李法医做事情素来仔细,忙活了一晚上,这时候刚换了衣服在打盹。
梁煜衡丢了袋面包过去:“辛苦。”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被一晚上的工作影响到食欲,撕开包装拿过来就啃:“刚捞上来的时候我就担心,心说千万得是一个人。结果你看,怕什么他就来什么。”
梁煜衡心道人还是不能瞎嘀咕,虽然早有猜测,还是难免惊讶:“真是两个人?”
“嘿,你也偷着猜呢,所以说直觉这东西还是神奇。”李法医边说边往下咽面包:“两名死者,都是男的,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我们最终打捞到遗体的地方下面是个深潭,入冬水很冷,尸体能保存的时间延长,起码过了几个月。但是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好判定,一时还说不好这两个人是死于同一起事件,还是凑巧一起给捞上来的。”
梁煜衡叹气:“能找到的还是太少了。”
李法医跟着摇头:“水里有鱼啃食,加上开闸放水。水警还在捞,但是我估计可能收获不会太大了,好在最重要的一些部位还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