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春 作者:blueky
第48章 万蒋番外——《爱你的资格》(2)
荒野之春 作者:blueky
第48章 万蒋番外——《爱你的资格》(2)
万敬先的洛克765在蒋青维眼角的余光中进进出出,和十二年前一样让蒋青维觉得傻气得有些好笑。
四五岁时的记忆都是些零星的模糊片段,但若一段记忆被拣选出来反复回看,就会变得清晰如昨。每次在脑中描摹时免不了这里多一笔那里少一笔,这么多年过去,回忆或许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不过这都没有关系,蒋青维并不在乎真假。
至少他可以确认,那一天是他五周岁生日。他们家刚刚搬到鸿盛嘉苑,蒋庭浩和温晓萍忙着收拾屋子,他踩着儿童脚踏车在楼后花园的绿藤架间穿行,想找到温晓萍曾经提到过的小瀑布。
转过一个花坛,他被另一个男孩子超过,那男孩看起来比他稍微高一点,骑着小车架的城市山地车,与之相比他的童车简直弱爆了。他还没来得及羡慕嫉妒,男孩子腿一蹬地在他前面停下,直愣愣的看着他。
他那时想,可惜一辆好车,骑它的人却是傻的。
他绕过那男孩子,离开石板路骑进阳光斑驳的小树林。不多一会,那男孩子又跟上来,不远不近的缀在斜后方,身影被树干和灌木时不时挡住。
中间的记忆有断层,他只记得后来他找到了那个小瀑布,有些失望,只是一座有水流下来的假山而已。好在山下的池塘有些意思,池面立着粉白的荷花,荷叶下聚着一群橙红色的鱼。那男孩子站在池边的大石头上撒下一把鱼食,顿时把鱼全引了过来。
他不肯被一个傻子抢去风头,从旁边地上捡起一小块石头。后来回想,儿时无知的恶意有时可怕到令人毛骨悚然,他竟然用了十成力把石头扔向抢食的鱼群。一个不大的水花,鱼尽数散开,只留一只翻了肚皮浮在原处。
他吓坏了,但又不肯在陌生人面前露怯,冷着一张脸看那受了无端之灾的鱼。脑中混乱而麻木,不记得那男孩子说了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说。
人声渐近,三个大人说着话走来。他听出蒋庭浩和温晓萍的声音,心中的不安瞬间扩大:爸妈看到死鱼会怎么想他?
温晓萍穿着碧玉色旗袍,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含波,浅笑着望过来,“没想到他们早遇到了。”
万敬先一直跟着他,他愿不愿意都没有用,毕竟万敬先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他若开口拒绝,万敬先定会让他显得自作多情。
他心里恶意的想,跟着吧,贫穷不是罪,但贫富差距是,它伤人害人也折磨人。他与万敬先走在两个世界,解决生理欲望时可以抛却世俗,但是边界一旦跨过,再往里都是他在重担下的挣扎,万敬先优渥惯了,早晚要受不了他紧绷压抑冗杂乏味的日常。
本来路上想好不去管他,可是看到万敬先把车随意一停,蒋青维又忍不住操心。他不知道万敬先的自行车到底值多少钱,但想必是不菲的。这批发市场周围很乱,万敬先的车这样放在这里,恐怕走开用不了十分钟车就要不见了。
他告诉自己万敬先家里有的是钱,丢个自行车跟丢棵菜一样。但转而又思虑若是车丢了万敬先要怎样回家:这周围并不好打车,毕竟来此处买东西就是为了省钱,谁会打车呢?
他唾弃自己烂好心,却还是走过去,不跟万敬先说话也不看他,从书包里拿出来他平时当作喝水瓶子的可乐瓶。小半瓶水倒在土地上,蹲下来抓起一手泥,垂着眼往万敬先的车架和车圈辐条上抹。好在这车是黑红色,并不张扬,只是看起来太新了而已。等这车“焕然一旧”,蒋青维用瓶子里剩下的水把手上的泥冲掉,往没人的地方甩甩手,又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副锈迹斑斑的链锁。这锁本来是他要用的,看在早上那颗樱桃的面子上,借给万敬先挡贼。
蒋青维很有经验的把车座车架和车圈用链锁绑在一起,锁扣上,拔出来钥匙,示意万敬先之后往车座上一放,转头向批发市场破旧的大楼走去。
他来到相熟的摊位,挑了五六种拉锁以及拉锁的小配件,几种颜色的棉线丝线,两盒各式样的纽扣摁扣钩扣,以及一小盒划粉片,又到另一家布店裁了几大块颜色深浅不一的布料。
把东西都放进书包,他走出批发市场,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之后推着车进了旁边的农贸市场,出来时车把上挂了三个大塑料袋:一条草鱼、十根生玉米和两斤有些过季的白桃,车筐里装着一颗白菜、一小条猪肉和一把葱。
骑上车,膝盖时不时要碰到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但他不能把塑料袋往里推,不然袋子会磨擦到车胎,甚至绞进车轮里。
他骑得很慢,注意力都在塑料袋和前车轮上,没功夫想万敬先哪里去了。若真是车丢了,也只能怪万敬先太有钱太有闲。
他骑了五六分钟,万敬先忽然超过他在他眼前停下,他不得不捏住刹车,塑料袋一晃,到底蹭到了车胎。他很心烦的检查塑料袋有没有漏,万敬先真是他的克星,总给他找事。
还好蹭到的不多,塑料袋没什么损伤。他气鼓鼓的抬起眼,正看见万敬先递过来的橙汁。
若是他小时候,喝万敬先一瓶饮料根本不算个事,反正他总有机会请回去。可现在不一样,他没那个闲钱。
他知道只是一瓶饮料而已,一个大男生犯不着这么矫情,然而一个人经历的拒绝越多就越容易斤斤计较,欠下一滴水一粒饭都是欠了。欠别人也许可以,但他不想欠万敬先。万敬先,万家的长子长孙,他们不同路,本就不该有任何牵扯。
蒋青维自嘲的想,他连装样子的底气都没有,他根本大气不起来。
他不耐烦的摇了下头,没接,用脚拨弄好车蹬,准备绕过万敬先。却被万敬先抓住车把,没有了同学老师围观,此时一副“你不喝就不让你过去”的土匪样。
蒋青维真是烦死他了,他今天晚上还有班,时间耽误不起。愤愤的看了万敬先一眼,抓过橙汁喝下两口,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渴,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橙汁是冰镇的,入口咽下去的瞬间爽到天灵盖。他似乎很多年没喝过橙汁了,橙汁这么好喝的吗?
他盖上瓶盖才发现车把上的塑料袋少了两个,只剩下一条草鱼。再往前看,万敬先之前瘪瘪的书包变得鼓鼓囊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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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敬先知道蒋青维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妖王了,可是看着他的背影他的侧脸,又好像时间从来没走过。在老师同学面前聪颖爽快的漂亮少年,独独对着他的时候还是一般的骄傲别扭。
他还清晰的记得十二年前的这一天,蒋青维骑着一辆天蓝色儿童脚踏车闯进他的视野。鸿盛嘉苑跟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他都认识,本只是出于对这女孩子气十足的儿童脚踏车的鄙视想看看新来的邻居长什么样,没想到只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
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个样子。
五岁真是太小了,眼里的美丑兴许作不得数,然而五年、十年、二十年……数不清的日子过去,他依旧这样想。
有一段时间万敬先的同桌沉迷武侠玄幻小说,他随手拿过来翻看。有一本上说,人也如同山林间的菌子,越是美丽越是有毒。他再也没翻过这些小说,心想都是胡扯。蒋青维虽然作天作地,但心软得可笑,能有什么毒?
初次见面蒋青维随手一颗石子砸晕了一条鱼,他本来想叫声好,虽然长得软和出手却不俗。可转头一看,蒋青维脸都白了,看着那翻肚皮的鱼几乎要哭出来。
那天正好是蒋青维的生日,蒋庭浩夫妇请他和他爸父子俩去家里吃蛋糕。蒋青维一直心不在焉,温晓萍还怀疑他是下午玩的时候中了暑。
从那以后,蒋青维再也没吃过鱼。
有一次万敬先半是安抚半是逗他的送给他一个鱼缸,手里还提了一袋子金鱼想让他养,说不定养着养着心理阴影就没了。不成想蒋青维气得红了眼,端起鱼缸就向他脚下砸过来。他当时想不通蒋青维在作什么,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万小少爷很没面子,踩着一地碎玻璃甩手走人。
当然,后来是他耐不住蒋青维不理他,若无其事的凑上去问作业题,蒋青维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给他在课本上标好。
再后来与蒋青维这样打打闹闹“分分合合”,从幼儿园一直到小学五年级,他总算把蒋青维的脾气摸清了七八成:蒋青维少爷脾气,可是心特别软,而且见不得任何死亡。
小孩子都喜欢小宠物,哪个孩子没求过父母养小猫小狗小兔子呢?蒋青维就没有。他说,猫狗的寿命最长也只有十几年,他承受不来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的那一天。
万敬先不敢想,蒋庭浩在医院停止呼吸后的几天蒋青维是如何熬过来的。
果然,蒋青维的冷漠脸都是伪装。
万敬先看着蒋青维把泥抹在他的车架上,心又开始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多想把他搂进怀里,宠他护他一辈子。
所以他愤恨,恨万家,恨万永祥,也恨自己错过太多,至今,甚至以后都没有资格成为蒋青维的身边人。
他只祈祷蒋青维永远都不要知道当年蒋庭浩调离的真相。
万敬先一开始在蒋青维身后跟着,不久就发现蒋青维的嘴唇干得起了皮——他刚刚把自己要喝的水都用完了。
万敬先一边留神盯着买东西的蒋青维,一边跑去找卖水的地方。不成想这里买零食的小店里连饮料都是山寨的,等好不容易买到一瓶正常橙汁,蒋青维人却不见了。
万敬先在乱糟糟的市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确定蒋青维已经离开,才慌忙向来时的路追去。
蒋青维喝过东西后看起来有精神了些,向他要那一袋玉米和一袋桃子。他不理,要把自己的车换给蒋青维骑,蒋青维不肯,万敬先没办法在大街上对他怎样,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蒋青维瞪了他一眼,向前骑去。
与蒋青维一起骑车,再长的路似乎都不算遥远,一下子就到了二十六号小区。温晓萍正站在楼间的空地上等着。而万敬先却并未做好见温晓萍的准备。
温晓萍一开始没认出来他,把他当成蒋青维的普通同学,感谢他帮蒋青维拿东西。
紧张之下一句习惯性的“没事,温阿姨”出口,万敬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温晓萍在路灯下微微扬起头,细看万敬先不到三秒就露出笑意,“原来是阿先,竟然长得这样高大帅气了。”
命运的摧折让美人早早的花颜迟暮,只五年未见,温晓萍病弱得好似能被一阵风吹倒。
万敬先不敢直视温晓萍,低头答了几句家人都好,转身蹬车离开。
前几日听人报告温晓萍母子这几年境遇时他还能勉强冷静,然而亲眼见过依旧对他微笑的温晓萍,他要与蒋青维纠缠至死的决心忽然就崩塌了。
他凭什么呢?
虽然事情不是他做的,可是他姓万,他凭什么再去招惹蒋青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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